廣闊無垠的蒼藍從頂空一直擴展至地平線彼端，無暇的白與淺色的灰交織在一起，在那片無盡的藍之中浸染出一絲絲不同色彩的雲彩，耀眼的陽光從破碎的雲端照射了下來，讓佛魯迪不自覺地遮住了眼睛。他正躺在聖殿後的草原之上，將一隻手放在頭部下方，遙望著變化不斷的天空。記得幾天前這個地方還是一片荒蕪的沙漠，如今卻已變成了一片廣大的草原，變化速度之快以人類的角度來看雖然不可能，但在網路世界這個虛擬空間之中，任何景觀都能透過自然景觀模擬演算法來達成。身處在這片運行不斷的世界中，任何事情早已成了日常的一部分，當然在這之中，也有佛魯迪從未仔細去體會過的日常存在。

　　不一會兒，太陽再度躲入雲端中，使得大地變成了一片深灰色。他張開了雙眼，意興闌珊地抬起頭，以視線捕捉著在藍色中漫空飛舞、有如微塵般的細小白點。夾雜於那片細小的白點之中，一群群拍著細小翅膀的昆蟲正從頂空展翅飛過。看起來相當渺小、不起眼，但群聚在一起的力量卻相當巨大。佛魯迪認得那種昆蟲是什麼，記得很久以前曾經有人告訴過他，那是蜻蜓。雖說那也只是仿造蜻蜓外型所設計出來的病毒、電腦工程師無聊的把戲罷了。

　　大群的蜻蜓再度沒入無盡的藍之中，取而代之地是飛舞的白點與淺色的雲彩攪和在一起。那片純粹的自然景觀讓佛魯迪不由得感到心曠神怡，暫時忘卻了一切事情。原來，天空也有這麼漂亮過，這是他在過去以來從未仔細去觀察、仔細去體會過的事情。看來這世間或許有太多的事情自己仍無法了解，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世界各處旅行著，一直從未好好停下腳步過，如今雖然仍不願承認自己心中的想法，卻也無意再尋找下一個目標。他舉起了右手，看著自己的手背，天空彷彿能任由他隨意抓取，並吸入體內，但事實上是什麼東西都沒有被他攫取住。潛藏於他的心底深處的那份不安也是一樣，儘管先前與小夜曲定下了那樣的約定，但對於即將到來的抉擇卻仍抱持著些許的排斥。

　　他坐起了身，拍去身上沾到的草屑，重新走向了聳立於河岸另一頭的仿希臘式神殿。自從在這裡居住下來開始，已經過了約一個禮拜的時間了，雖與過去流浪的日子相較少了點刺激，生活也過於安逸，但也因為有這樣的機會他才能好好欣賞聖殿內部的情景。儘管聖殿內部的人普遍對他抱持著敵意，但早已習慣敵人殺氣的他對此根本毫不在乎，只是小夜曲那傢伙不知道是不是腦筋接錯了線，竟然要他擔任武術場的戰技指導師，雖然他覺得這麼做根本是浪費時間，但他還是為了打發時間而接了這份工作。想起了那些接受指導的學徒一看到他便嚇得臉色發白的表情，至今他還是很想笑出來。一如往常，他走向了武術場，路上的學徒一看見他立即躲到牆邊，昨天才剛將大和人那個傢伙打敗，讓他不敢再這麼囂張，今天看看又會有什麼對手送上門來。

　　不過，就在這時……

 

　　感覺到了！

 

　　一陣突如其來的不協調感，有如電擊般流竄至他的全身。

　　這種感覺？他停下腳步，仔細品嘗著這股不協調感的來源。

　　當他確認這股不協調感所代表的涵義之後，宛若浪濤般的狂喜隨即湧上了心頭。

　　「終於……」

　　熾熱的烈焰從體內竄升而起，讓他全身上下的血液完全沸騰。

　　「……終於被我找到了！」

　　先前還曾經在考慮的事情，在這一刻完全被他拋至腦後。

　　他在腳下凝聚起噴射的力量，伴隨著瘋狂的火焰猛力迸發向上，「碰」的一聲有如火箭般衝破了聖殿的屋頂，在廣闊的青空劃過一道航跡雲後，朝向被一望無盡的翠綠所覆蓋的地平線彼端急駛而去。

　　在飛灑著深紫色火粉的火幕之中，只見那身沾滿鮮血的棕色斗篷再度重新構築、覆蓋在他的身上。

　　穿越將整座聖殿包圍在內的大海，離開祕境所在的範圍後，突破空間的限制朝向北方而去。

 

　　好久沒有那麼興奮過了，彷彿再度回到了過去追尋力量時的那股灼熱感。

　　在內心沉寂許久後重新燃起的火焰驅動下，讓他全身釋放出比先前更為駭人的殺氣。

　　現在的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到那個數月以來他所追尋的仇敵，將他碎屍萬段。

　　隨著他心中的鼓動越來越強烈，原先沉眠於他腦海中的記憶也越來越鮮明。

　　幾個月前，正是因為敗給了那個怪物，才讓他陷入了失控的狀態，這一次一定要將所有踐踏他尊嚴的仇恨報回來，不只要讓牠嚐盡侮辱的滋味，還要將牠的力量吃得一乾二盡。

　　將過去以來所遭遇的種種痛苦與怨恨，全部加諸於那個仇敵之上。

　　對，那個仇敵就是……

 

　　「混沌王(Lord of Chaos)─────」

 

　　司掌混沌的魔神，隱藏於裏網路世界最兇惡的怪物。相傳自開天闢地以來便存在於世上。但佛魯迪唯一在意的只有那讓他夢寐以求的力量，與他渴求強者的靈魂相互共鳴的絕對黑暗。一旦獲得了那股力量，不論是向人類復仇，抑或毀滅這個世界皆是易如反掌。伴隨著佛魯迪瘋狂的怒吼，足以將一切事物完全燃燒殆盡的深紫色火球有如彗星般從天而降，在荒蕪的地表上升起了一座巨大的蕈狀雲。

　　但是，當佛魯迪站立於被燒灼出焦痕的地表時，卻已不見任何他所尋找的仇敵蹤影，僅有一片荒蕪的大地圍繞在他四周，無限延伸至世界的盡頭。剛才的不協調感彷彿在對他開玩笑一般，早已消失了蹤影，就連離去的氣息也完全消逝。

　　遙望著這幅光景，佛魯迪瞪大了雙眼，久久無法回神過來。

　　原先心中如浪濤般的狂喜，在這一瞬間完全被失望與憤怒所佔據。

　　正當他想將心中這股憤怒透過聲音吶喊出來時，周圍的數道人影讓他有了新的發洩對象。

　　「佛魯迪，終於讓我們找到你了！」

　　不知何時，一群身著白色盔甲的領航員已包圍了他的四周。

　　他以餘光斜睨敵人的身影，每個領航員的右肩皆掛著一幅圓形的深藍色徽章，手中配備著一把黑色的自動步槍。與裏網路世界常見的幫派份子不同，這群白色領航員軍團標準劃一的制式規格，彷彿是哪個人類機構所派出的領航員。

　　但，現在的佛魯迪沒有興趣知道這群敵人是何方神聖，他唯一在意的事情只有一個。

　　混沌王……

　　他甚至認為，就是這群人讓混沌王逃走了。

　　因此，當所有敵人向他撲上來之際，他立即將所有的怒氣集中於右手，從掌心的火焰中伸出了一把長約一點五尺的深紫色刀刃。那把在眾多團體戰中早已沾滿無數挑戰者鮮血的刀刃，藉由佛魯迪的腕力揮動下，夾雜著深紫色火粉所編織而成的黑色暴風。那道足以將半徑十公尺內的敵人完全粉碎的無形劍波，立即從刀刃尖端流瀉而出，宛如一道長鞭般劃向周圍所有敵人，多少自以為人數眾多就能取勝的挑戰者就是在這招之下命喪黃泉。

　　然而，佛魯迪顯然太過輕敵，當他將大範圍的碎形劍波向周圍釋出後，周圍不但沒有任何敵人命中，他手中的刀刃更因施力過猛，碎成了碎塊，在空中化為了一道火粉而消失。與過去曾遭遇的裏世界黑幫份子不同，這群白色領航員似乎皆曾經歷過相當嚴格的訓練，任何一個動作皆經縝密計算，絕非如過去的挑戰者一般純粹依熱血而攻擊，因此在招數的拆解上相當不順手。就在佛魯迪翻身閃過其中一道攻擊之時，他的背後遭到了另一名敵人的伏擊。

　　「嗚……」

　　劇烈的疼痛令他隨即彎起腰來，那深入骨髓的痛楚更加深了他原先就已猛烈燃燒的怒意。頓時，一道深紫色的烈焰從他的右手再度竄升而起，似是象徵著佛魯迪心中猛烈燃燒的怒意一般，那道火焰有如一隻高聲唳鳴的火鳥般劃過了荒原的上空。

　　「不可原諒！」

　　僅僅零點二秒，連哀嚎聲都未留下，估計約有二十名以上的白色領航員軍團便化為了碎片。唯一存活下來的白色軍團隊長四肢不只遭打斷，他的軀幹之上頸項更被佛魯迪的右手緊緊鉗住，透過佛魯迪那道充滿殺意的紅色瞳孔，他正怒瞪著白色軍團的隊長，不帶一絲感情地質問道：

　　「說，你們把混沌王藏到哪裡去了？」

　　「混、混沌王？……」夾雜著痛苦的喘息，無盡的恐懼包圍了隊長的全身，他以哀求的嗓音回答道，「我、我不知道呀……」

　　「快回答我，混沌王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佛魯迪再一次加深掐緊隊長頸項的力道，氣管遭到壓迫的痛楚讓隊長的哀號更加劇烈。

　　「我、我、我真得……不知……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隊長的話語還未說完，他的頸項已遭史上最兇殘的黑暗破壞神活生生地扭斷，身體化為了資料的碎片隨風而去。待隊長的聲音消失後，四周再度恢復了原有的寂靜，但與最初剛抵達時相較，佛魯迪的周圍已堆滿了無數具慘遭殺害的領航員屍首，正隨著遠風的吹拂逐漸化為了飄浮在荒蕪大地上的飛塵。

　　「弱者！」

　　佛魯迪憤怒地一腳將隊長的頭顱踩碎，接著抬起了頭。

　　這一次，他將目光放向了聳立於地平線上的一座若隱若現的雙尖塔，也就是裏網路自治會的所在地。在他燃燒著怒火的臉龐上，浮現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

　　抵達東京都會區中最大行政區—電算市的卡琳卡，根據小夜曲的指示乘車來到了海軍港附近一家名為「白羅」的平價咖啡廳。然而當她走入咖啡廳後，卻未見到任何可能是小夜曲操作者的人物向她打招呼，猜測著小夜曲的操作者或許還未到達這間咖啡廳的她，於是先在窗邊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來，為自己點了一杯咖啡。

　　小夜曲的操作者究竟會是什麼樣的人物？透過咖啡廳的大型玻璃窗，卡琳卡遙望著窗外東京灣的海面，種種不同的揣測在她心中盤旋，讓她坐立難安。每當進門的鈴鐺聲響起時，她便會將目光移向咖啡廳的門口，但每次進來的客人皆非她所等待的人物。過了一會兒後，又有一名乘坐著輪椅的少年進入了咖啡廳中，這次她不打算再繼續注意咖啡廳門口的客人，轉而拿起桌上的雜誌開始閱讀，好讓自己煩躁不安的內心沉澱下來。

　　然而，當她開始閱讀第一篇文章時，一道聲音打斷了她。

　　「您好……」

　　她將雜誌放了下來，發現在她眼前與她說話的，是一位身穿銘黃色上衣、擁有一頭棕色亂髮、年齡估計約十二歲的少年，也就是剛才那名乘坐輪椅的少年。現在的他也正坐在輪椅上，向卡琳卡露出了微笑。

　　「……請問您是卡琳卡．柯薩克小姐嗎？」

　　「我就是……」面對少年的問題，卡琳卡據實回答道，但心中仍有不解，「請問您是？」

　　「您好，我的名字是浦川守！」少年在輪椅上稍稍向她一鞠躬，自我介紹道，「我就是小夜曲的操作者。」

　　聽到這句話的最初，卡琳卡以為對方是在開玩笑，但是當她看見少年臉上認真的表情，以及他所拿出的個人智慧型裝置—Personal Terminal（簡稱PET）螢幕上所顯現的網路領航員—小夜曲的身影時，她才相信了對方的身分。這名少年竟然就是小夜曲的操作者，讓卡琳卡相當意外，她原以為鼎鼎大名的裏之王小夜曲的操作者必定是個不簡單的人物，沒想到竟然只是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少年，與她的想像完全有天壤之別。似是早已習慣於對方的驚訝，少年並未表現出太大的反應，他將輪椅移動至卡琳卡對桌的位置上後，也為自己點了一杯咖啡。

　　「浦川君……不對，浦川先生……」

　　正斟酌著到底該用什麼樣的稱謂來稱呼這名少年時，少年已露出靦腆的笑容回答道：

　　「叫我小守就可以了！」

　　「嗯，小守……」發覺這個稱謂終於不會顯得不自然的卡琳卡，接著說了下去，「雖然這麼說有點失禮，但是真沒想到……小夜曲的操作者就是您。」

　　她並未將她話中的涵義表達得很清楚，因為她深怕這樣的話語可能會刺傷對方的心，不過少年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他的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回答道：

　　「有很多人都曾對我說過相同的話，我想在還沒與我見面前，您一定以為我是一個更突出的人吧。」

　　「不……」雖然很想否認，不過話到口中馬上又吞回去了，卡琳卡只好露出汗顏的苦笑改口道，「可以這麼說吧……不過，我想既然小守您是裏之王小夜曲的操作者，想必也是相當厲害的人吧。」

　　「您過獎了，卡琳卡小姐……」少年搔著臉頰，在稚嫩的臉龐上顯露出了幾分害臊，「我只是個負責管理裏網路世界日本地區伺服器的工程師罷了，雖然我從小便繼承了父親的職業，但因為身體不便的關係，大部分的工作其實都是由小夜曲代為完成，小夜曲真得幫了我很大的忙。」

　　聽到少年這番話，卡琳卡終於鼓起勇氣，提出了與少年見面以來一直想問的問題：

　　「冒昧地請問您一個問題，請問您的身體是……」

　　「H.B.D.……」對於這個可能涉及隱私的問題，身為當事人的少年並未加以迴避，反而直接給予了對方最想知道的答案，「也就是俗稱的先天性心臟病，我從小便因為心臟辨膜不全的關係，只能長期住在醫院接受治療，但動過手術後情況已經改善許多了，醫師說只要不做太劇烈的運動，不住院也沒有關係。」

　　看見了少年說這句話的同時掛在臉上的笑容，不禁讓卡琳卡說不出話來。從旁人聽起來，少年的病情明明是如此地嚴重，但少年卻彷彿在說一件相當輕鬆的事情般，毫不在意地將他的病情說出來，能夠露出如此的笑容，想必已經熬過一段相當痛苦的時光。

　　深深了解自己根本無法與他的堅強比擬的卡琳卡，如同對他的精神表達敬意般，向他微微點頭祝福道：

　　「請多保重！」

　　不過少年對於卡琳卡過於抬舉的表現似乎完全不在意。

　　「卡琳卡小姐！」他接著將話題一轉，說道，「您是柯薩克博士的女兒吧？」

　　「嗯，沒有錯！」卡琳卡回答道。

　　「小夜曲能夠成為我的領航員，這都得感謝令尊的幫忙。」

　　「咦，您說我父親？」

　　對於話題突然轉向自己父親的卡琳卡，雖然感到些許愕然，但更讓她訝異的是，原來父親在這幾年來除了與傳說中的裏之王小夜曲聯繫過之外，原來還有更深一層的關係。

　　「嗯！」身為小夜曲的操作者，名為浦川守的少年繼續說道，「事實上，小夜曲最初是作為科學省某項機密計畫的管理者而被開發出來的網路領航員，就在他功成身退即將除役時，因為有柯薩克博士的推薦，才讓他得以接任裏網路世界管理者的職務。同時也因為柯薩克博士和其他朋友們的鼓勵，才讓我有勇氣接受心臟辨膜移植手術，柯薩克博士真得可以說是我的救命恩人。」

　　聽著這段她所不知道的故事，卡琳卡微微點頭。

　　「這確實是父親會作的事情……」然而在此同時，也有另一種哀傷從心底升了起來，「但是，也因為父親太過善良，才會這麼輕易相信他人，也因為父親太過執著，才會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這幾天來一直盤旋在心的悲傷，又再一次將她埋沒其中。

　　怎麼抑制都無法抑制下來，只能任憑悲傷再度支配她的思緒。

　　「………」

　　凝視著卡琳卡那雙被前髮的陰影所遮蔽、似是淚水就要奪眶而出的雙眼，小守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說話，以聽起來完全不像是孩童會表達而出的語氣安慰道：

　　「我了解您的心情，是佛魯迪的事情吧！」

　　聽到了那關鍵的姓名，讓卡琳卡抬起了頭。

　　小守繼續說了下去……

　　「雖然他的所作所為並不值得原諒，但他呀……其實也是一個可憐的人。」

　　「………」

　　這一次，換卡琳卡沉默了下來，他凝視著小守的面容，等待著他繼續將話語進行下去。

　　「佛魯迪最初便以世上第一個擁有自我思考意識的自律型領航員誕生於這個世界上，他的優秀能力為當時科學省的資安系統帶來相當大的變革，但是卻因為一件事情改變了他的一生……」小守凝望著卡琳卡的面容，正色說道，「我想卡琳卡小姐應該也知道那件事情吧。」

　　「嗯，那名領航員……」卡琳卡回答道，直至現在她還是不願說出那名領航員的名字，「因為參予科學省的一場破壞行動而遭到處刑，不過聽說他在處刑的前一刻逃離了科學省，從此躲入了裏網路世界中。」

　　「嗯……」小守微微頷首，嘆了口氣道，「不過，那只是科學省高層對內部的說法，我的父親過去曾經與柯薩克博士共事過一段時間，對於那件事所隱藏的真相相當清楚……」

　　「隱藏的真相？」

　　卡琳卡疑惑地注視著小守的面容。

　　那件事情除了表面上所見的面貌外，還有什麼隱藏的真相嗎？

　　稍稍嚐了一口咖啡後，小守終於繼續開口說道：

　　「佛魯迪被創造以來，便因能力過高與個性問題，遭到眾多科學家們的排擠，就連那次事件也是一樣……」

　　「………」

　　「那次的事件起因為科學省內部某個系統自體性異常所引發的叛亂行動，但眾多早已對佛魯迪懷恨在心的科學家們卻一致認為這是佛魯迪所為，全體要求科學省對佛魯迪處刑……」

　　「………」

　　「儘管柯薩克博士獨排眾議證明佛魯迪的清白，卻沒有任何人信任柯薩克博士的話，柯薩克博士甚至被當成了背叛者而被監禁了起來，等到科學省發現系統異常的真正原因時，佛魯迪已逃離了科學省。」

　　「………」

　　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的卡琳卡彷彿能看見當時的情景。

　　那名領航員極力地在科學省的電腦世界中逃跑著，躲避其他領航員的追殺；極力地呼喊著他的創造者的名字，但是無論怎麼呼喊，都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即使如此，他仍不斷地呼喊著，呼喊著那位他最信任的人的名字。

　　「……那孩子始終深信柯薩克博士會證明他的清白，但因為柯薩克博士已遭監禁的關係，直到最後一刻，他都無法聽到柯薩克博士的回應，因此……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最後一刻，以為已遭人類背叛的他，殺光所有追兵後，背負著這道創傷離開了科學省，從此便踏上了以人類作為復仇目標的道路，成為了現今最駭人聽聞的『黑影』。」

　　「………」

　　「卡琳卡小姐，我想說到這，您應該也稍稍了解……」

　　「………」

　　「……當年的柯薩克博士，會對於佛魯迪如此執著的原因吧。」

　　「………」

　　「嗯……」

　　卡琳卡微微頷首，但是她的頭依舊沒有抬起來，反而陷入了更深一層的思緒中。

　　父親為什麼會對那名領航員那麼執著，除了因為他是那名領航員的操作者外。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父親對於當年無法來得及拯救他，相當地懊悔。

　　正因為如此，父親才會竭盡全力地尋找著那名叫作佛魯迪的領航員的下落。

　　但是因為過去的創傷已經造成，佛魯迪已經無法再原諒同為人類的父親了。

　　想到這裡不禁讓卡琳卡握緊放在膝上的拳頭，閉上了雙眼……

　　這些事情……我竟然都不知道，當時的我還正在逍遙的海外讀書。

　　完全都不知道，父親已經遭受到這麼大的痛苦了。

　　還有，那名領航員……佛魯迪也是……

　　他也正承受著因內心苛責所造成的痛苦。

　　所以、所以……他才會留下那樣的訊息。

 

　　卡琳卡張開了迷濛的雙眼，看著自己不由自主放在雙膝上的PET。

　　在PET螢幕上正顯示著一連串類似亂碼的奇怪數字所構成的字串。

　　在這充斥整個畫面的字串中，只有幾個英文字母能辨認出來。

 

　　FORGIVE ME DR.COSSACK

 

　　這份數碼是三個月前出現在她的電腦內的神秘資料，卡琳卡正是看見了這份資料上父親的名字，才會趁著休假特地從亞美羅帕返回日本探望父親。但現在的她終於了解這份資料是從何處而來，這份資料必定是佛魯迪在某種情況下，透過某種方式進入自己的電腦裡，彷彿就像是乘著諾亞方舟跨越世紀來到現代的孤苦靈魂，對自己所發出的訊息。

　　或許，真正不可原諒的，只有我這個無知的人才對。

　　「卡琳卡小姐……」

　　小守的聲音又再一次從對桌傳來，將卡琳卡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她聽見小守這麼說道：

　　「事實上，我們已經找到佛魯迪了。」

　　「咦……」

　　一時之間還無法反應過來的卡琳卡，臉上顯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你說你們已經找到……」

　　「嗯……」小守微微頷首，有條不絮地說道，「我們在一週前終於說服了他，讓他留了下來。不過，我們還沒有告訴他令尊已經入獄的消息，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不知道是否能委託您一件事情。」

　　「一件事情？」

　　「我想如果是您的話，或許……」

　　就在小守說到此處之時，卡琳卡聽見了小守的PET響起了電話的鈴聲，緊接著便聽見了一道粗獷的男性嗓音，從PET的擴音器中傳了出來。

　　『不好了，小夜曲大人！』

　　『怎麼了嗎，大和人？』

　　聽見PET之中小夜曲的聲音，小守立即將自己的PET螢幕透過全像投影出來。

　　透過全像螢幕，卡琳卡看見一名全身披戴著如同戰國時代武士盔甲的淺色領航員，正單腳半跪於小夜曲面前，如同向將軍報告事務般以非常恭敬的姿態說道：

　　『佛魯迪離開了聖殿，目前正對裏自治會發動攻擊。』

　　小夜曲聞言，臉上顯露出了與卡琳卡見面以來頭一次出現的愕然。

　　『你說什麼！』小夜曲說道，『不是已經跟他說好我會處理的嗎，他怎麼還……』

　　「總而言之！」同樣面色凝重的小守接著說道，「先趕往現場再說。」

　　『嗯！』

　　語畢，螢幕上的小夜曲及大和人，立即透過網路連線離開了小守的PET。

　　現場再度回復到最初兩人對話時的寧靜。

　　待小守將PET放回上衣口袋後，他對卡琳卡說道：

　　「抱歉，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等下次有機會我們再好好談一談。」

　　不過，就在小守調整輪椅方向即將離去之際，卡琳卡卻站起身喊道：

　　「等一等，請讓我也跟著去！」

　　聽見卡琳卡的請求，小守凝視著卡琳卡的面容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說道：

　　「好吧，請隨我來！」

　　「嗯！」

　　說著，卡琳卡便跟隨著小守，一起離開了咖啡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