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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9_LastMission7-52.exe Extinction

【電算新聞網報導】首都圈發生核彈爆炸事件

 

  東京都會區電算市中心於26日發生大規模爆炸,至少造成6260人身亡、3021人受傷與1412人失蹤,傷亡人數仍在統計中。事發當時,相當1萬5000噸TNT炸藥爆炸威力的震波擴及方圓5公里,對首都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多數建築被夷為平地,天皇所居住的皇居園林亦無法倖免,為日本本土自廣島與長崎原爆以來最嚴重的災害。事發前天皇一家人與八成民眾已被安排至避難設施,但仍有兩成民眾來不及趕往避難設施而遭受波及。根據調查,爆炸地點位居霞關官廳街上空160公尺處,原子力規制委員會於當地測得輻射線高達50西弗,證實爆炸原因為核彈爆發所致。現任內閣官房長官兼代理首相天王寺忠一朗於事發後緊急召開國家安全會議,將爆炸中心方圓20公里內列為第一級管制區,除加強調度救難人員進入現場並廣設緊急醫療中心與除污據點外,更統籌警力與自衛隊防範二次恐怖攻擊。目前尚未有任何組織承認犯下這起令人髮指的恐怖攻擊事件,但公安調查廳已鎖定黑暗晶片組織「星雲」為最大元兇,同時有目擊者指出,事發當時炸彈即為從黑暗晶片組織「星雲」所駕駛的飛船上落下。天王寺忠一朗於記者會上痛批造成此事的恐怖份子喪盡天良、泯滅人性,並誓言勢必會讓恐怖份子付出代價。亞美羅帕、夏羅、瓊那、西鳳民國、金格蘭與奶油島等國於今日發起祈福活動,悼念日本所發生的恐怖攻擊事件。

 

  「所以說,這就是你的策略嗎,天王寺內閣?」

  一名留著中分灰髮、外型慓悍的內閣官員,於圍成橢圓狀的眾位官員間怒氣沖沖地站起身來,走上前指著內閣官房長官的鼻子咆哮道。這名官員的身材發福,滿面橫肉,散發出一股老練的政治家架式。仗著自身的權勢與經歷,他毫不介意地直接與官房長官當面對質。

  「你可知道發生什麼事?相當於1萬5000噸TNT炸藥的核彈就這樣在東京都上空爆炸,造成方圓5公里內完全被夷為平地,核彈爆發產生的輻射污染更要等鈾235的半衰期完全渡過後才會消失,在這期間整個首都完全變成與當年的廣島與長崎相同的地獄,造成這樣的結果皆是出自於你那愚蠢的計劃!」

  官員吼得口沫橫飛,但官房長官並不受制於對方兇惡的態勢,他將雙手放置於身後,以優雅的姿態答道:「別這麼說,吉野部長,您當初不也對我的策略投下贊成的一票嗎?儘管核彈爆發確實對我國的政經造成嚴重打擊,恐怕往後五十年日本的經濟將一落千丈,但我個人認為並不完全是個壞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剛才已收到來自瓊那的電話。這起核彈爆發事件意外在亞洲諸國產生了一股向心力,使得過去立場搖擺不定的中立國家,紛紛向我國靠攏。同情日本遭遇而對亞美羅帕產生反感的國家,正逐漸攀升中。」

  「哼,你難道是想說,核彈爆發對於日本反而是件好事?這種鬼話你還有臉說得出口?」

  「真是見外,吉野,你難道不這麼認為嗎?自二戰結束以來,日本因身為戰敗國,長年需對亞美羅帕為首的盟軍伏首稱臣,世人認為日本以亞美羅帕作為靠山達到了強盛的軍事能力,事實不然,我們大和民族七十年來一直活在西洋人威逼的屈辱中,外加駐日美軍多次於境內造成的犯罪行為,人民所凝聚的不滿情緒早已達到最高點,是時候讓日本脫離束縛了。」

  官房長官的一番話令吉野部長啞口無言,官房長官於是繼續說話。

  「同時,在未來的十年間,我有預感瓊那將成為超越昔日美蘇兩國的新興強國,統合亞洲諸國成為新的經濟集合體。相反地,昔日叱吒風雲的亞美羅帕與夏羅在這幾年恐怖攻擊的消耗戰,國力已大不如以前。日本在列強環伺下需尋找新的宿主,才有辦法持續活下去。」

  「你在說什麼笑話?假如是西鳳民國那種軟腳蝦也就罷了,瓊那可是世界上名列前茅對日本最不友善的國家之一,動不動拿日本於二戰時的作為大做文章,要和那種國家同盟根本是癡人說夢!」

  「真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出自於您口中。所謂的歷史情仇只不過是檯面上演給世人看的戲碼罷了,日本與瓊那的深交早已超過五十年,甚至連核彈發展技術也是由日本傳授給瓊那,否則憑藉瓊那怎麼可能獨立發展出核子技術。而現在,藉由這起事件作為開端,我認為我們已擁有足夠理由讓日本正式成為擁核國之一了。」

  「你、你這樣的想法根本是恐怖份子!」環視周圍會議桌前默不作聲的眾位官員,吉野咆哮道,「你們這群傢伙,不會說點話嗎?真沒想到人民竟然會選出像他這樣的內閣,真是日本的恥辱!」

  「真遺憾聽到你這麼說,只是……」

  官房長官打響一聲手指,兩名保全隨即佇立於吉野的身後。

  「你得先調查清楚,贊同哪一邊的人數比較多啊!」

  「你、你想幹什麼?」

  吉野怒瞪著身後的兩位保全以及眼前的官房長官。

  現場眾位官員非常清楚不停掙扎的吉野被拖離現場後的下場,但無人出聲表示意見。

  這是世人最後一次看見吉野部長的身影。

 

  漆黑的火焰幾乎將大地完全焚燒殆盡,即使這幅景象僅存在於幻想,難以承受的高溫依舊持續侵蝕著感官,將五臟六腑甚至骨髓完全蒸發。在這股痛不欲生的灼熱中,熱斗只能不停揮舞著四肢、使勁掙扎著,任憑暴風改變自己的方位。自己到底在哪裡,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完全不知曉,只知道自己……說不定會死。身體的每一微米細胞融化為烈焰,成為輻射塵的一部分,為大地帶來災害。

  當他的意識回到現實時,他發現眼前的光景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一片米白色的輕鋼架格狀結構覆蓋了他的視野,縱橫鋼架間的空白處等距鑲嵌著方形LED燈管、通風口與火災警報器。這幅與夢境中的地獄差異過大的景象,讓熱斗彷彿置身於幻想世界中。

  這裡……是哪裡?

  他轉動首項,待模糊的視線稍微對焦後,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附帶鐵架的病床上,四周擺設著點滴架與各種醫療器材,稍距半公尺的兩側更陳列著不同張病床,上面皆躺著年紀與自己相仿、正沉睡中的病人。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這個疑惑再度於心中浮現。他以雙臂作為支撐點,想讓自己坐起身,但全身上下的骨架猶如向他抗議般,隨即產生幾近撕裂身體的劇痛。食道中又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反胃感,讓他的胸口萬分難受。

  「嗚……」

  好不容易讓自己坐起身後,他再次環視四周,這回他終於看清楚周圍的情景。他正身處於一間大型病房內,四周陳列滿數以百計張病床,每張床上皆躺著不同的病人,全部覆蓋著米黃色的被單,自己只是這幾張病床中的其中一位而已。

  這幅景象讓他心生不安,很想從這樣的景象中逃離。他稍微移動沈重的軀體,讓雙腳離開床緣,準備走下床,但他的雙腳才剛踩到地面,耳邊便響起了一名女性的嗓音:「請等一下,小朋友,在醫師同意前你不可以隨意離開病床!」

  「咦?」聽聞這番話,熱斗疑惑地望向發聲源,在他身旁的是一名身穿白袍的護士。她的臉上掛滿了超時工作的倦容,正不耐地瞪著熱斗。

  看見對方的目光,即使熱斗知道自己少說話為妙,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開口問道:「請問……為什麼我會在這裡,我到底是……」

  護士直接從中打斷他的話語,命令道:「等醫師來了再說!」

  語畢,她換成走向另一張病床,留下一頭霧水的熱斗。

  「搞什麼啊……」他嘟囊道。

  此時,他的手指向旁邊摸索,在枕邊摸到了一塊塑膠硬物。

  「嗯?」

  往旁邊一看,他發現那是一台PET,而且就是自己的PET。

  腦海中某部份的記憶,於此刻復甦。

  那時他的PET雖被愛爾蘭踩壞,但通訊功能仍然堪用。

  「洛克人!」想起最重要夥伴的他,連忙抓起自己的PET,按下電源鈕,迫不及待地與最親愛的哥哥相見,想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按下電源鈕後,PET卻沒任何反應。

  「咦?」

  再度按下第二次,情況依舊如此。

  「洛克人!洛克人!」

  他換成呼喚領航員的名字,想以聲控方式讓PET自動開啟。

  但無論呼喚多少次,並按下電源鈕,PET的螢幕依舊是暗的,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洛克人……」

  直到聲音沙啞了,他才接受了一件事實……PET可能故障了。

  只能等待爸爸來修復,這段時間暫時不能與洛克人相見了。

  一股落寞的心情於胸口中浮現。

 

  過了幾分鐘,一名醫師來為熱斗進行簡單的診療後,確認熱斗可自由下床活動。

  熱斗向醫師詢問了現在的情況,但醫師也以與護士同樣的態度,將他搪塞過去。

  所有的人都在忙於自己的工作,不肯回答熱斗心中的疑惑,這讓他更加焦慮。

  他決定自己下床,到處探險一下。

 

  四周的景象並沒有比被火焰包圍的地獄好過哪裡去。

  放眼望去,熱斗看見許多怵目驚心的景象。

  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有部份人包裹著繃帶,但有更多人因來不及包紮,傷口暴露於空氣中,全身上下紅腫焦黑,看起來慘不忍睹。能夠發出哀號聲的已算是精神不錯,但也有許多外表悽慘的病人已沈寂無聲。哀號、詛咒、憤怒與焦慮迴盪於耳邊,這是熱斗從未體會過的龐大壓力,遠比心靈網路傳達的負面情緒還要強烈,讓他更加快自己的腳步,逃離這片地獄。

  「這、這是怎麼回事……」

  走出大型病房,外面是川流不息的走廊。快步走動的醫護人員們正在談論某區病人的狀況,另一邊的醫護人員則向另一名醫師喊著某區的重症病患進入危急狀態中,無人理會在廊上走動的熱斗。走到鄰近的護理站,或攀上醫院的服務台詢問,但是都沒有人能夠給予熱斗更多現況的資訊。

  在他躺在醫院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記憶已有點模糊,只知道先前應該是在黑暗晶片組織「星雲」的方舟上。眾小隊成員同心協力阻止方舟墜落地表,但之後究竟是怎麼了,他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沿醫院不同廊道而行,他已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一個樓層,也不知道該如何走回剛才出發的大型病房。這裡的地形太像迷宮,簡直可媲美日賣電視台。就在他漫無目的地環視周圍之時,一個略顯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雖然那個人穿著與自己相同的病服,頭上半邊臉纏繞著繃帶,他還是認出那個人是誰。

  熱斗連忙快步走上前去,大聲喊道:「炎山!」

  對方看見熱斗的身影,也以平淡的嗓音打了聲招呼:「嗨!」

  「你也住進這家醫院了?」

  「嗯……」炎山微微頷首,「畢竟相同地域的傷患,都會被送到這座醫院來!」

  看見至少一名熟人的面容,讓熱斗稍微鬆了一口氣。

  雖然平常熱斗與炎山是互相對峙的勁敵,但此時沒有比遇見熟人還要更高興的事情。

  他深吸了一口氣,問道:「炎山,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傷患?都沒有任何人可以向我解釋這一切!」

  聽聞這番話,炎山沉默了一會,向熱斗投射一道奇異的目光。

  熱斗不知道炎山這道目光有何涵義,但他知道他非問不可。

  良久,炎山才開口說道:「光,你都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炎山聞言,輕哼一聲。

  「既然如此,你就跟我來吧!」

  熱斗不知道炎山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他只看見炎山頭也不回地轉過了身,開始朝某個地方前進。

  正想追問炎山到底想去哪裡時,他注意到對方的步伐有點遲緩,腳似乎受傷了。

  看見炎山那不示弱的表情,他決定還是乖乖保持沉默,等待對方自行公佈答案。

 

  醫院的箱型電梯隨時都被來往的人潮佔據,但兩人還是成功搶到一台空無一人的電梯。只見炎山進了電梯後,直接點選了樓層按鈕列中最上面的按鈕,讓電梯直接往最頂層的方向前進。叮聲一響,不需花費幾秒,電梯便抵達了最頂層。箱型電梯的對開式鐵門於兩人面前敞開,炎山帶領著熱斗走上人煙較稀少的頂層,但他似乎仍覺得爬得不夠高,沿著周圍的安全梯持續往上方移動。終於,兩人抵達了醫院最上層的電梯機房,只有在這個地方,才有辦法透過大型落地窗看見醫院外的情景。

  天空,正呈現著一片如同死灰般的陰暗色澤,很快烏雲將會遮蔽廣闊的穹蒼,為地面帶來豐沛的雨水。熱斗走到了大型落地窗邊,遠眺醫院外的城市遠景。只是,這片城市遠景於此刻散發出來的並非往日的祥和,反而瀰漫著一股異樣的不協調感。難以想像的殘破與空缺,覆蓋了原有科技的文明,如今呈現於熱斗前方的只剩層層灰色的石塊。

  「這、這是……」

  熱斗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景象,他甚至以為自己看見的只是幻影。

  炎山走到了熱斗的身旁,沉聲開口說話。

  「電算市,遭到核彈的襲擊了。」

  突如其來的話語,令熱斗吃驚地望向炎山。

  漆黑的雨,開始下了,為這悲傷的城市覆上更深一層的陰霾。

  「你、你說……核彈?」

  「嗯……」炎山微微頷首,「就是從我們所在的那艘方舟上掉落。」

  炎山轉過身,將目光投向了熱斗。

  「我們當時拼命尋找的那枚核彈,最終還是爆炸了!」炎山說道。即使他刻意保持平淡的嗓音,仍然無法隱藏住話語中的一絲落寞。「爆炸當量1萬5000噸、相當於60年前在廣島爆炸的『小男孩』,於距離地面160公尺處爆炸,核分裂所產生的高溫、輻射與衝擊波瞬間便將方圓5公里內的建築夷為平地,包含了科學省、公務中心與皇居……」

  熱斗的腦海中想像起爆炸當時的情景。即使他沒有親眼看到爆炸的現況,他仍能從腦海中模擬出那慘烈的地獄。曾經帶有眾多回憶的官廳街、科學省、水道局、海軍港與公務中心,甚至是秋原町……所有的一切,在地獄的業火吞噬下,轉瞬間化為灰燼。

  「我們當時所在的方舟雖僅距離爆炸地點80公尺,方舟堅硬的外殼讓我們逃過了一劫,但電算市的居民們就沒那麼幸運了……」炎山說道,「核彈爆炸造成了至少六千人喪生,三千多人受傷與一千多人失蹤,同時因為爆炸釋放的電磁脈衝影響,我的PET已經損毀無法開啟了。」

  炎山亮出了手中紅色外殼的PET。看見炎山的PET上那黯淡無光的螢幕與完全熄滅的燈號,熱斗想起了自己的PET似乎也處於相同的情況。

  「你的PET也是這樣子嗎?」

  「嗯!」炎山說道,「目前所有資源都被用於醫療救援上,我想暫時是沒有方法可以將PET修復了。」

  此時,熱斗突然想起了一件無比重要的事情。

  「對了!」熱斗按著炎山的雙肩,問道,「那麼爸爸和媽媽他們呢?還有梅兒、猛夫、小灸和真理子老師……他們沒事吧?」

  「放心吧!」甩開熱斗的雙臂,炎山答道,「光博士夫婦他們在核彈爆發之前,就已被安排至某處地下室避難,目前正在別棟醫院接受治療,至於你的朋友們我就不確定了……」

  炎山這語帶保留的說法,讓熱斗更為恐慌。

  「你說不確定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是……」

  想到此處,熱斗連忙拔腿往安全梯的方向衝去,不理會炎山於後方的叫喊。他急速由安全梯而下直達一樓,衝出長廊,打算隻身去尋找親友們的下落。但是當他正準備離開一樓管制區時,卻被幾名醫護人員攔住。

  「請等一下,未經允許不可任意離開醫院!」

  兩名身穿白袍的醫護人員抓住了他,讓他掙扎更為劇烈。

  「放開我,我要去找梅兒他們!放開我───」

  熱斗厲聲吼叫,他聽見周圍傳來了醫護人員的交談聲。

  「B區有病患情緒失控,請求支援!」「快點為他注射5毫升的鎮定劑!」

  一支針筒刺入了他頸項的靜脈。

  在他意會過來之前,他的意識已被強烈的暈眩奪走。

  地獄的業火,再度開始燒灼他的夢境。

 

  這一切猶如回放的錄影帶般不斷重複。

  當熱斗的意識重新接回現實時,眼前又是相同陌生的天花板。

  只是這回,他的床位似乎跟原來不太一樣。

  「可惡……」

  他使勁移動身體,坐起身。

  雖才剛取回意識,但他沒有忘記剛才醫護人員所做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藥物影響的關係,他感覺到頭痛欲裂。

  「我說你啊……」

  炎山的嗓音,從他旁側響起。

  「……為何就不能安分一點呢?」

  回首一望,熱斗看見炎山就坐在病床旁的座椅上,一臉無奈地看著他。

  「我們都是受輻射污染的病患,必須待在隔離區中,避免讓污染的範圍持續擴大,這種道理你不懂嗎?」

  「你才是呢,炎山!」熱斗瞪視著炎山,幾乎將怒氣轉嫁到他身上,「即使發生了這種事,為什麼你還能這麼冷靜?難道你就沒有任何重要的人受傷或身亡嗎?」

  「不……」炎山緩聲答道,「就在幾天前,我已經獲知父親在輻射污染中往生,現在的我已經沒有任何親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你……說什麼!」

  炎山突然其來的一番話,讓熱斗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聽說他當時正忙於引導市民進入避難設施中,因此正面承受核彈爆發時相當高劑量的輻射,能夠撐上一天已經是奇蹟中的奇蹟了。」

  熱斗想起了炎山的父親,就是過去在N1大賽時曾經見過面,那位不苟言笑的嚴肅大叔。

  雖然也僅見過一、兩次面,但得知那位大叔現在竟然已經不在人世,胸中不禁產生一陣沈痛。

  但比起這個,他更在乎的是眼前炎山異於常理的冷靜。

  「即使如此,為什麼你還……」

  「哼……」

  聞言,炎山發出一聲輕笑。

  他的目光亦浮現了一道不向命運妥協的堅毅。

  「因為我的心中,還抱持著希望!」

  「希望?」

  「父親在臨終前已經告訴過我了……」炎山說道,「悲傷是無意義的,就算世界上只剩一個人……也要盡全力活下去!」

  這番話,令熱斗無言以對了。

  他想起自己的雙親……雖然現在還沒有見到面,但至少確定他們應該是安全的。如果他們就像炎山的父母親一樣已經往生,自己是否擁有足夠的勇氣面對這一切呢?想到這裡,比起同情,熱斗更加佩服起炎山的堅強。

  此時,炎山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枚MicroSD記憶卡,遞給了熱斗。

  「光,前往北海道,去尋找柯薩克博士吧!」

  接過記憶卡的熱斗,臉上顯露疑惑的神情。

  他的茫然正如炎山所預料。

  「這枚記憶卡記載著卡琳卡隊長……不,坎帕奈拉的願望!」炎山說道,「帶著這枚記憶卡前往北海道,就能得知一切真相。」

  「坎帕奈拉……的願望?」熱斗問道,「等等,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炎山並未立即回答熱斗的問題。

  熱斗於是繼續追問道:「而且,要去北海道幹嘛不你自己去就好了?」

  「沒有辦法……」炎山凝視著熱斗的雙眼。有一瞬間,熱斗感覺到炎山的目光中似乎蘊藏著某種強大的覺悟與落寞。「我的時日不多了!」

  「時日不多……這是什麼意思?」

  炎山依舊未回答熱斗的問題,他只是催促道:

  「照我的話去做吧,光!」

 

  這一天,熱斗在電視上聽見天皇對全體國民的演說,這是自1945年昭和天皇發表第二次世界大戰終戰詔書「玉音放送」以來,天皇首次以預錄影像發表重大訊息。在放送當日,所有病患與醫護人員全部聚到醫院少數的幾台電視前,一同聆聽天皇的演說,就連好奇心旺盛的熱斗也不例外。

  儘管在二戰結束1946年的「人間宣言」,天皇便失去神格化的存在與實際參政的權力,但天皇在日本神道教信仰社會中依然擁有相當崇高的地位。平常一般民眾相當難看見天皇的身姿,故當有機會能看見天皇的預錄影像時,眾人無不興致蓬勃。

  當抵達節目開始播放的時間時,熱斗從努力擠出的人潮縫隙中,看見遠方電視螢幕上顯示出一位西裝筆挺、頭髮灰白的老人,正襟危坐於一間相當傳統的和室內。這名年近耄耋之年的老人正是天皇,他的雙手拿著已備妥的演講稿,停頓數秒後便開始朗誦。

  『各位同胞們,就在數天以前,日本遭遇了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最嚴重的災害,恐怖份子在我國領土內引爆核彈,造成首都圈嚴重的傷亡。至今實際的傷亡人數仍在統計中,政府單位已投入大量人力、物力進行搶救,海外援助亦已抵達日本,期望在黃金救難期間盡全力救出更多的人。為了各位國民的安全,在這段期間內請不要接近核彈爆發地點的東京都電算市,避免干擾救難行動或造成自身二次輻射污染。同時,政府已於線上設立輻射資訊網與國民安危追蹤系統,對於PET已損毀無法上網的民眾,可就近前往公務中心臨時設立的資訊站進行查閱。這起恐怖攻擊確實造成我們日本政經體制嚴重的打擊,但我們日本民族並不會就此向恐怖主義低頭,各位同胞在此刻才更應站起身來,表現日本民族的韌性。我代表政府向全體國民保證,勢必會保護所有國民的安全,並擊潰恐怖份子的陰謀。天佑日本,世界大同。』

  天皇清澈、親切且平易近人的嗓音直入每個遭逢災厄的國民心中,成為莫大的支持力。即使熱斗並不認識天皇,但聆聽著天皇的話語,他的內心彷彿也被治癒般漸漸安定了下來。他才稍微了解,在最艱困的時期,能夠安撫人心的領導者是至關重要的事情。

 

  同一時間,位居亞美羅帕紐約的聯合國大會,因應日本東京所發生的核彈爆發事件,正召開一場緊急會議。各國特使聚集於圍繞著聯合國標誌的巨型環狀會議廳中,但會議甫開始不久,現場便陷入了責任歸屬的唇槍舌戰之中。

  「看看這個慘烈的現況,根據已公開的調查報告顯示,位於日本東京引爆的那顆核彈,它的鈾元素與當年亞美羅帕於廣島投下的『小男孩』成份一致,換言之那顆核彈就是來自亞美羅帕。亞美羅帕啊,你們總是威逼他國簽訂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結果自己竟然就在帶頭暗地違反規則。」

  「你這是毫無根據的中傷。那顆核彈是在冷戰時期,未受我國管制的情況下被恐怖份子攜出國內,我國對此一無所知。」

  「光以一無所知就想撇清一切責任嗎?所謂的恐怖份子難道不就來自你們亞美羅帕,而且即使你們所言屬實,核彈隨隨便便就可偷渡至國外,代表你們的管理失當。」

  「夏羅,你們可別把話說得那麼大聲,當年你們支持北朝鮮發展核武,造成今日的燙手山芋,你們不需付出一點責任嗎?」

  「夠了,肅靜,再這樣繼續爭論下去不是辦法!」主席台上的聯合國秘書長舉起法槌,輕敲幾下槌座以維持秩序,「這幾十年來,我們盡全力削減冷戰時期被過度發展出來的核彈,並規制各國進行核試爆,極力避免廣島與長崎的悲劇再度重演,但這樣的事件終究還是發生,或許我們該開始慎重考慮某些國家不斷提出的議題。」

  「主席,您的意思是?」

  「全面廢除並禁止各國持有核子武器,唯有終止這種恐怖的軍事平衡,相同的悲劇才會永遠不會發生。」

  一名特使聞言,立即站起身來大聲否決,其他好戰國特使亦加入附和中。

  「這種理想根本是癡人說夢,打從核武問世以來,核武便不可能從世界上消失。」

  「沒錯,核武的存在在於嚇阻敵國侵略,沒有核武作為威嚇的手段,根本不會有普世的和平,人類也將因恐怖組織的威脅而處於災難之中。」

  「胡說八道,正因為抱持這樣的想法,人類永遠沒辦法走向真正的和平,也終將於某一天毀滅自己。」

  此時,一名工作人員奔向位居台上的秘書長,向他耳語幾句,秘書長聞言後頓時臉色大變。其他國家特使也在同時間收到自己國內的通知,紛紛交頭接耳起來。現場隨即被一陣喧鬧的嗡鳴聲所覆蓋,讓秘書長不得不再次敲響三次法槌以維持秩序。

  「諸位,在這種時刻我不得不宣佈一件壞消息……」秘書長語重心長地說道,「就在剛才,有某個國家實行核試爆了!」

  此話一出,果然引起比方才還要更為劇烈的喧鬧聲。

  「你、你說什麼!」「在這種時刻實行核試爆,無疑是對全世界的挑釁!」「到底是哪一個國家如此囂張?難道又是北朝鮮嗎?」

  對於說出這項答案,秘書長顯得有點猶豫。他望向日本特使所在席位,但就連日本特使臉上也帶著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想你們不會想知道真相的……」

 

  又過了幾天,熱斗被同意可暫時離開醫院的輻射管制區,前往室外,這是自核彈爆發之來熱斗首度接觸到外界的空氣。走出醫院仰望外界的晴空,一切與以往無異,但熱斗知道在這片晴空之下,自己所熟知的城市早已面目全非。走過距市中心25公里外的街道,此處因距爆炸中心稍遠,建築未受爆炸波及,公共設施也尚稱完善,但這些曾經帶著回憶的街景,如今已失去往日的生氣,再加上身邊無洛克人跟隨,讓他此刻感到格外淒涼。由於爆炸中心方圓20公里內目前為輻射管制區,非必要人員不可隨意進入,所以熱斗沒辦法回到科學省中,也無法打聽出父母所在的醫院位居何處。不過即使找到科學省,位居爆炸中心僅幾百公尺的那棟建築,想必也已被炸成了廢墟,到底有多少認識的親友生還,這是熱斗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再走過一條條淒涼的街道,與一個個惶恐的人們擦身而過,不知不覺熱斗已走到一處就連爆炸之前也顯得陌生的地方。他環顧四周,正思索著自己是否迷路時,他下意識地從口袋中掏出了PET按下按鈕,卻立即想起PET早已損壞,根本無法像過去一樣透過GPS查閱地圖,體認如此不方便性與孤獨感的他頓時嘆了口氣。

  洛克人……

  越是想起最親密的兄長與熟識的親友們,他的心底便越是難過。事實上在這數天內,他早已因無法得知親友的安危而不時處於焦躁的心情中,也被醫院打了好幾次鎮定劑,直到最近這幾天,他的心情才漸漸平靜下來。一個月前他還曾參與共同討伐黑暗晶片組織「星雲」的小隊任務,如今那時的情景卻有如遙遠的夢幻般被現實所吞噬。到底這座城市為何會變成如此破敗的模樣,是「星雲」組織與利卡爾博士的傑作嗎?對此,炎山總是給予模稜兩可的答覆,所以熱斗即使在心中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卻仍沒辦法得到更進一步的證實。

  此時,遠眺前方街道的熱斗,忽然在視野中捕捉到一道略微熟悉的背影。

  「咦,那是?」

  那是一名身穿立領黑色學生制服的男學生,他那高䠷的身材與周圍所散發出某種歷經滄桑的氣氛,讓熱斗感覺到這個人有點似曾相識。再仔細回想,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了曾在小隊任務期間某次的插曲,進而大吃一驚。他連忙奔了過去,追上那名人物。

  「佛魯迪!」

  熱斗劈頭便喊出那名人物的名字,那名人物也因此停下腳步,回首的眼神閃露些許訝異。但是當他看見來者為熱斗時,便再度將冷漠的面具戴回臉上,以不帶一絲感情的嗓音說道:「你在說什麼,我不認識你!」

  「別裝了,佛魯迪!」熱斗說道,「你先前也曾像這樣在現實世界到處行動,對吧?我記得你那時的裝扮!」(※詳見短篇集)

  此話一出,確實令佛魯迪百口莫辯了。

  過去,佛魯迪曾利用電算大學與才葉大學共同研發的特殊載具-Copyroid(複製實體),短暫來到現實世界,並且拜訪了光家,不過熱斗直至現在仍不知道那時佛魯迪用了什麼方法可以於現實世界實體化。只是比起這件事,現在的熱斗更關心的是眼前的情況。

  「你知道其他人的下落嗎?他們都沒事吧?」

  佛魯迪聞言,背過了身,以不耐的口氣答道:「哼,其他人的死活關我何事,而且小隊任務已經結束,你最好滾遠點別再跟我見面了!」

  他的話語充滿排斥,甚至接近厭惡,完全沒有意願與熱斗對話。

  雖然佛魯迪的個性本來就是如此,但此刻似乎更加惡化。

  「對了,卡琳卡隊長……她在那之後究竟怎麼樣了?」

  曾與眾小隊成員英勇對抗利卡爾的卡琳卡,在眾人發現她的下落時,她已沒有生命跡象。那時的景象,至今仍烙印於熱斗的腦海內,甚至連熱斗現今仍不願相信卡琳卡隊長那時已經逝世了。

  這番話就如同觸動佛魯迪的敏感神經般,令他勃然大怒。

  他惡狠狠地瞪視著熱斗,反應激烈地怒吼道:「少廢話,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了!」

  「佛、佛魯迪……」

  佛魯迪兇惡至幾近駭人的態度,讓熱斗退步倒抽了口氣。

  儘管佛魯迪身為令人聞之色變的黑暗破壞神,但熱斗從未看過他的態度如此兇惡。熱斗知道這一切皆出於那名對佛魯迪而言極為重要的夥伴,因此此時更因鼓起勇氣,對佛魯迪提出要求。

  「佛魯迪……」熱斗拉住佛魯迪即將甩開他的腕部,喊道,「跟我一起前往北海道吧!」

  「你說……什麼?」

  佛魯迪於溢滿憤怒的目光中,閃露一絲困惑。

  但在他心頭浮起的情緒中,其實有更多的成份是對於這個地點被提出的訝異。

  「跟我一起前往北海道!」熱斗再次複述道,「聽說柯薩克博士現在就住在那裡,找到他一定能夠獲得一些答案!」

  「柯薩克……博士……」

  這番話,令佛魯迪陷入短暫的沉默中。

  熱斗知道,只要是跟柯薩克博士有關的事情,佛魯迪再怎麼倔強勢必仍會有所猶豫。

  「拜託你,跟我一起去吧!」

  熱斗再次出聲央求。

  然而,事情終究不如熱斗所預期般順利。

  「不關我的事!」

  佛魯迪以冷漠的嗓音丟下這句話後,便頭也不回地邁開腳步。

  「佛魯迪───」

  任憑熱斗在他身後呼喊,他也不再回首。

  凝望著對方逐漸遠去的背影,熱斗直至口乾舌燥,才體認到短時間內可能無法讓佛魯迪改變心意。唯有時間才能療癒傷口……曾聽過隊長這麼說過的熱斗,只能希望這句話是對的。

 

  「北海道……是嗎?」

  待聽不見身後熱斗的呼喚聲後,佛魯迪才停下了腳步。

  仰起首項,凝望著廣闊的穹蒼,他的內心確實因熱斗方才的一席話而掀起了一絲漣漪。

  他還以為,他的內心已經不會有任何感覺,但此刻內心的熱意仍無比澎湃。

  「柯薩克博士……」

  這個名字被提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想起最後一次見到柯薩克博士的時候,似乎已經是一個月以前了。

  閉上雙眼,即使那時他故意躲得遠遠的,不與博士正面相見……

  那時的情景依然於腦海中,記憶猶新。

 

  『那麼,我走了,替我向佛魯迪那孩子問好吧。』

 

  一個月前,歷劫歸來的博士在FBI的建議下返回故鄉夏羅養病。

  臨行前,卡琳卡特別交待博士要好好注意身體健康,並保持聯絡。

  在那之後卡琳卡確實偶爾會與博士聯絡,但他自己卻完全沒有與博士見過面。

  歷經數週,他都不知道原來博士又回到了北海道……

  回到了這片明明帶給博士很多悲傷的土地。

  只是,跟當時的情況已不同。

  當時有卡琳卡在身邊,讓他可以無時無刻地耍任性。

  現在,痛徹心扉的悲傷只讓他完全無顏再度面對博士。

  這麼多年來,他完全沒有跟博士道過歉,只是不停犯下相同的過錯。

  種種的懊悔與慚愧,讓他的內心更加挫折。

 

  『我還沒有資格……與博士見面。』

 

  那時,當博士的背影消失在出境關卡後,他向卡琳卡如此回答道。

  即使是現今,他也認為自己完全沒有資格與博士相見。

  但就如同那時一樣,他的耳邊彷彿迴盪起她那溫柔的話語……

 

  『那麼,什麼時候……才算是有資格呢?』

 

  這個答案,或許永遠都無法回答她了。

  想到此處,胸口又是一陣難以忍受的揪心之痛。

 

  按照先前規定好的時間,熱斗再度回到了醫院。最初他雖與大部份人一樣被安排於大型病房內,但隨著可調度的資源越來越多,他在住院起的數天後便被轉移至個人病房內。原先打算走回自己病房的他,在走上階梯幾步後,突然想到了某件事,因此決定轉向炎山所在樓層,拜訪他一下。這幾天來,兩人雖並非完全處於融洽的關係,但炎山畢竟是醫院內熱斗唯一熟識的人,仍是相當好的說話對象。他走上比起自己病房所在樓層還要低兩層的三樓,穿越護理站,沿長廊拐彎走到炎山的病房前。跟自己的情況相同,炎山也從最初的大型病房被轉移至個人病房內,熱斗也已來過此處好多次。只是,當他抵達炎山的病房前,卻發現病房前的門牌已被抽換掉,內部的清潔人員正在整理床舖。

  「咦?」看到這個景象,讓熱斗略微困惑,「炎山那傢伙該不會出院了,竟然都不通知我一聲,真是不夠意思!」

  在心中如此埋怨的他,走到了護理站,向值班護士詢問了炎山的情況。第一位護士一問三不知,完全不知道炎山是誰,直到第二位護士從護理站內部走出來,才面色凝重地向熱斗傳達了一件晴天霹靂的消息。

 

  「伊集院炎山先生,在今天早上過世了。」

 

  「欸?」

  熱斗發愣了一會。他以為他所聽見的,只是一句玩笑話。

  但是,護士臉上無比認真的神情,讓他不得不開始接受這項事實的正確性。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道:「妳……是在開玩笑的吧?」

  護士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熱斗,顯然早已習慣於處理這種場面。

  「這是事實!」她以不帶任何掩飾的口氣,直接說道,「伊集院先生在入院時所受輻射污染的程度便遠高於其他病患,能夠活到今天已經是奇蹟了。」

  「騙人……的吧……」

  在這之後,護士究竟說了什麼,熱斗都沒仔細在聽了。

  他無神地垂下了頭,注視著護理站蒼白的櫃台表面。

  有好一陣子處於難以思考的錯愕中。

  「炎山……他死了?這是……騙人的吧……」

  曾經是熱斗最強勁的競爭對手,總是高傲自大的他……

  怎麼可能就這樣失去了生命,離開人世?

  他想起在數天前,炎山還曾經以冷靜的面容向他解釋了這座城市的現況。

  不僅出聲安撫正煩躁不安的他,更將唯一的希望託付給了他。

  提起僅剩的親人已逝世時,炎山更展露出凌駕於自己的堅強。

  那傢伙……那樣子的他,怎麼可能……

  『我的時日不多了。』

  想起炎山從一開始就已暗示過他,熱斗不禁為自己的遲鈍痛恨不已。

  那傢伙……早就知道自己的終點。

  因此直到生命結束為止,也要達成自己的使命嗎?

 

  「可惡啊啊啊啊啊─────」

 

  不知不覺,他已抵達空無一人的頂樓。

  雙手按壓著地面,痛哭失聲。

  雖然炎山不算關係非常親密的朋友,但源源不絕的悲傷依然從他的心底深處不斷湧出。

  他從未經歷過親友的死亡,也從未體會過如此撕心裂肺的打擊。

  這個世界究竟會變得如何,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他完全無法掌握。

  他只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堅強地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洛克人、炎山……還有大家……無法相見的親友們……

  所有的一切,到底會變得怎麼樣呢?

  他茫然注視著幾近毀滅的城市遠景。

  就在此時,他的耳邊竟聽見了洛克人的嗓音。

 

  『這麼愛哭,可不像是熱斗喲!』

 

  他抬起首項,看見洛克人正以等高的身姿,如同安撫著親弟弟般,凝望著他。

  這個景象不禁令他吃了一驚,連忙望向手邊的PET,卻發現PET依舊處於損毀狀態。

 

  「我所知道的熱斗,可是無時無刻都展露著堅強的意志力……

   以及,擁有著總是讓我頭痛不已的樂觀呢!」

 

  洛克人以溫柔的嗓音,對他說道。

  他無法確定那是幻影,還是實際存在的影像。

  但此時此刻,洛克人確實站在他的面前,對他露出微笑。

 

  「彩斗哥哥……」

 

  熱斗呼喚出洛克人真正的名字。

  那是只有在緊要關頭,才會脫口而出的魔法詞彙。

 

  「去吧,熱斗!」

  洛克人輕聲催促道。

  「去尋找佛魯迪,前往北海道吧!

   這不是炎山臨終前交付給你的任務嗎?」

 

  佛魯迪……

  想起那難以溝通卻信賴十足的夥伴,讓熱斗還是有點猶豫。

  於是洛克人再一次開口說話。

 

  「去吧,熱斗!」他說道。

  「這個世界的希望,都託付在你的身上了!」

 

  熱斗看見洛克人的身姿漸漸消失了。

  他想抓住洛克人,卻沒有立即移動步伐。

 

  「彩斗哥哥……」

 

  因為他漸漸理解……

  即使PET損壞,自己與洛克人永遠都處於心靈相通的狀態。

  這份跨越物理障礙的血緣,是無法被任何事物切斷。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為什麼自己還是忘記了呢?

 

  他重新拿起了口袋中的某個東西,那是炎山託付給他的MicroSD記憶卡。

  凝望著這枚僅指甲大小的記憶卡許久,他下定了決心。

 

  取得醫院外出同意,熱斗再度來到了此處,來到了上次與佛魯迪相見的街道。不過如同預期,這個地方想當然早已不見佛魯迪的身影,甚至佛魯迪會不會一直待在同一個街區、抑或已經回到電腦世界也是個問題。

  沿著佛魯迪上次離去的方向而行,熱斗試著模擬佛魯迪可能行進的道路。穿越一條條小徑與巷道,走過一座座建築的屋簷下,熱斗發現自己走到了一座鐵絲網牆邊。那是根據核彈爆炸中心方圓20公里所設立的管制區,長約40π公里的週長內每隔200公尺就有一名荷槍實彈的警察守護邊界,防止閒雜人等隨意闖入管制區內的同時亦防範突發性恐怖攻擊。熱斗知道設置管制區的用意在於避免民眾二次輻射污染,並降低搜救的干擾因素,但熱斗心中還是產生一絲疑惑。

  佛魯迪那傢伙,該不會跑進去了吧?

  雖然目前並沒有明確證據顯示佛魯迪真的跑進管制區內,但只要心中有這樣的疑慮,就沒辦法完全放下心來。他環顧四周,防守管制區圍牆的警衛視角幾乎涵蓋周圍半徑數十公尺的扇形面積,但仍有部份區域警衛沒有辦法完全顧慮到。眼見警衛的視線偏移至其他地方,熱斗立即身手矯健地爬上鐵絲網,迅速躍入管制區內。也許鐵絲網上方裝置著震動感測器也說不定,這麼一來在他越過鐵絲網的當下,他的行動老早就被發現了。但直至警衛包圍過來前,應該還能撐一段時間。

  「佛魯迪那傢伙,最好要讓我找到啊!」

  鐵絲網內的世界,與外界有如天壤之別。雖說管制區靠外緣的區域因距離爆炸中心較遠,建築物還未被震波摧毀得很嚴重,但已如鬼城般空無一人。過去曾是充滿回憶的地方,如今已變成一片陰森,在熱斗心中其實哀傷遠大於恐懼。

  他四處搜索著佛魯迪可能所在位置,仔細推敲以他的個性會藏匿的地點,不過管制區內的範圍還是太大了,方圓20公里的圓形內部,他也才剛探究1%的面積而已,怎麼可能兩三下子就找到佛魯迪呢。

  就在此時,他在異常寂靜的空氣中,好像聽見了腳步聲。

  他不假思索地朝發聲源的方向奔了過去。

  繞過巷道的角落後,他終於看見了發出腳步聲的身影。

  正想喊出佛魯迪的名字時,他的雙眼卻與對向的警衛四目相接。

  「咦?」

  警衛凝視著他的身影數秒後,臉上顯露出驚訝的神情。

  發覺情況不妙的熱斗,在了解剛才的腳步聲就是來自警衛後,連忙拔腿就跑。

  「喂,給我站住!」

  他聽見身後響起警衛的呼喊聲,以及重重踩踏地面的腳步聲。

  糟糕了,被警衛發現就會被攆出管制區了!

  以周圍建築作為掩護,他想盡辦法甩開警衛的追逐。

  但在這座空無一人的鬼城中,他這個唯一移動的物體反而是最醒目的目標,外加警衛的腳程遠超過還是少年的熱斗,不花幾秒鐘警衛便追上了熱斗,並將他壓倒在地。

  一陣毒打猛烈襲來,讓熱斗幾乎暈眩。

  警衛猛踹熱斗的腹部,令他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在這輩子除了網路對戰與被隊長毆打外,他從來沒有受到如此粗暴的對待。

  就在他的意識漸漸因重擊而消失之時,警衛的拳擊突然停止了。

  咻的一聲,他看見一名身穿立領黑色學生制服的男子赫然現身,踹了警衛臉部一腳。

  警衛踉蹌退了幾步,正想上前拼命,卻仍被男子以輕巧的動作扳倒了。

  直到撂下狠話夾著尾巴逃跑的警衛完全消失後,男子這才接近了熱斗。

  這回倒在地上的熱斗終於看清楚了,原來那名男子是佛魯迪。

  佛魯迪伸出右手,語帶揶揄地冷笑道:

  「被打得真慘啊,光熱斗!」

  「佛魯迪……」

  熱斗握住了佛魯迪的手臂,勉強站起身來。

  由於方才警衛的重擊,讓熱斗全身上下都是痠痛。

  「好痛痛痛……」

  待身體好不容易能維持平穩後,他將面容移向了佛魯迪。

  第一句話便開口提出心中的希望:

  「佛魯迪,跟我一起去北海道吧!」

  「哼!」佛魯迪聞言,略帶嘆息地嗤之以鼻,「特別冒著可能被輻射二次污染的危險闖進管制區,還是為了這件事嗎?」

  「那是當然,因為……」熱斗的臉上帶著前所未見的堅定神情,他說道,「這是你必須要完成你的使命!」

  「我的使命,哼……」佛魯迪聳了聳肩,繼續駁斥道,「開玩笑,那關我什麼事?你要是再繼續廢話的話,難保等一下又會出現第二名警衛把你打得半死!」

  佛魯迪說得確實是事實,但熱斗也有自己的考量。

  沉默了一會,熱斗接著說道:

  「如果你不肯跟我一起去北海道,我就不走!」

  佛魯迪的反應如同熱斗預料,並不領情。

  「你不走是你自己倒楣,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佛魯迪,你難到都不後悔嗎?明明有挽回的機會,為什麼還不肯前進呢?」

  「我的事用不著你來插手,你的年紀還沒資格對我說教!」

  「當然跟我有關了,因為這是唯一能改變這個現狀的機會……」熱斗扯開喉嚨,情緒激動地衝著佛魯迪怒吼道,「炎山為了傳達給我這項訊息,也已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而你這傢伙,為什麼永遠這麼軟弱,不敢去面對自己的過去,這樣你還有什麼臉去面對卡琳卡隊長-──」

  熱斗的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領口被掄了起來,雙腳也瞬間離地數公分。在他的面前,佛魯迪正圓睜雙眼、極端憤怒地瞪視著他,另一隻手臂則握起拳頭,隨時都有可能朝他臉上揮舞而去。即使如此,熱斗還是以不畏懼的神情,正面迎接佛魯迪的怒容。

  兩人以此態勢僵持數分後,佛魯迪這才稍微鬆開了手臂,將熱斗放下。

  當頸部脫離束縛,重回萬有引力支配的熱斗立即蹲坐於地面大口喘著氣。

  剛才以無謀之勇與佛魯迪相互對峙,但他心中其實承受著不亞於被警衛毆打時的恐懼。

  佛魯迪的固執超乎他的想像,就連他一度下定的決心也稍稍產生動搖。

  不過,佛魯迪的嗓音卻於此時從他的頭頂傳來。

  「你說得對……」相較於方才緊繃的憤怒,此刻佛魯迪的嗓音已和緩許多,「我還有什麼臉去面對那傢伙……連她心中到底在想什麼,我也一無所知,就這樣讓她走掉了……這樣的我,還真是難堪啊……」

  聽聞這番話的熱斗抬起頭來。

  儘管佛魯迪刻意迴避熱斗的視線,熱斗還是看見佛魯迪的臉上顯露出相當少見的痛苦神情。

  那樣的神情,在過去以黑暗破壞神之名席捲裏網路世界之時,完全不曾於他的臉上出現過。

  但這或許最能展現出佛魯迪的內心中,最真實的情感也說不定。

  「佛魯迪……」

  看著這樣的佛魯迪,就連熱斗也稍微於心不忍。

  他喚著佛魯迪的名字,看見對方將目光再度轉向了他。

  「光熱斗!」

  這一次,佛魯迪的目光中所閃露的已不再是痛苦,而是某種決心。

  「我跟你去北海道吧!」

  佛魯迪簡潔明瞭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由於這番答覆與先前相異過大,熱斗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咦,你真的同意了?」

  他出聲確認,佛魯迪亦明言答覆:「那是當然!」

  佛魯迪的臉上沒有任何一絲玩笑或嘲諷,可以顯見他的決心是真實的。

  遲疑一會,熱斗才總算稍稍鬆了口氣,吐出心中的感想。

  「太好了……」

  他接著從口袋中掏出一枚MicroSD記憶卡,遞給了佛魯迪。

  「對了,這個!」

  接過這枚記憶卡,佛魯迪凝望著記憶卡塑膠外殼的表面,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炎山那傢伙交給我的,說是帶著這枚記憶卡去找柯薩克博士,就能得到一切答案。」

  聽聞這番弔人胃口的描述,他皺著眉頭翻開了記憶卡中用來與讀卡機相接的金屬介面,透過領航員與身俱來的資料讀取能力,獲得記憶卡的內容。當記憶卡內的第一層資料保護裝置被打開時,某種似曾相似的資料格式喚起了佛魯迪的短期記憶。

  「這、這個格式是……」

  曾在柯薩克博士位居電算市的宅邸中,佛魯迪與卡琳卡共同破解過這份從科學省的柯薩克個人電腦中搶救出來的資料。當時這份資料暗藏於柯薩克電腦的硬碟隱藏磁區中,它的外層密碼是由一份9×9片假名矩陣所組成,乍看之下矩陣內容毫無規律,實際上在最左側已留下了提示。

 

  これはすうじですよ!

  這是數字喔!

 

  『這是我們兩個共同想出來的,一定沒有問題,或許……』那時的卡琳卡,臉上露出一抹頑皮的笑容,『爸爸設計這樣的密碼就是想讓解謎者和他的領航員重修舊好。』

  『重、重修舊好,哼,開什麼玩笑……』佛魯迪聞言,害臊地別過頭去,『別管那些了,快點將密碼輸入吧!』

 

  遙想當時,卡琳卡無時無刻都在捉弄自己,明明那時是如此地不快,但時過境遷的現在,這一切卻成為難以忘懷的痛楚。那時還沉浸於祥和之中的自己太過幸福,以致於完全忘卻幸福的可貴,就連二十年前也是如此。現在的他深切地體會到,自己再度失去了幸福,而且不停地犯下相同的錯誤。

 

  他的記憶回到了現實。

  由提示轉化而成的十六進位,最終依然指向一連串片假名。

  不過這串片假名卻代表了某個重要涵義。

 

  ココロネットワーク

  KOKORO NETWORK

 

  心靈網路,那是在整起由黑暗晶片組織「星雲」所引發的事件中,扮演關鍵角色的科學省機密計劃,但是在他與卡琳卡共同解開這項密碼的當時,他們根本還不知道心靈網路計劃的存在。當時,檔案的密碼剛被解開,卡琳卡便急於召開小隊會議而完全忘了這份檔案的事情,以致於佛魯迪其實完全沒有閱讀過這份檔案的內文。

  這份加密的檔案內到底暗藏了什麼樣的內容?不知為何對於即將揭曉的真相,讓佛魯迪猶如開啟潘朵拉之盒般備感猶豫。或許那會是讓自己難以接受,甚至會大受打擊的真相也說不定。即使如此,他知道自己都應勇於面對它。

 

  「這枚記憶卡裡面是什麼?」熱斗問道。

  沉默數秒後,佛魯迪抬起頭,以含糊的口吻答道:「不知道……看起來檔案有點損壞了!」

  「欸……」

  熱斗半信半疑地望向佛魯迪。

  但佛魯迪的眼神並無任何虛假,他也決定暫時別追究了。

  或許之後佛魯迪會主動說出口也說不定。

  「那麼……」佛魯迪問道,「你打算如何去北海道?」

  「我已經打聽好了!」熱斗答道,「由於電算車站已經被核彈爆炸夷為平地,我們必須走遠一點到鄰近江戶川區的臨時車站,那裡停靠著直達北海道的特快車,只要四小時的車程就能抵達札幌。」

  「調查得滿仔細嘛!」佛魯迪笑道,「那就按你規劃好的日期,隨時出發吧!」

  「嗯!」

  熱斗望著佛魯迪臉上所展露的微笑。

  即使仍舊充滿寂寥,但看起來已比先前稍微好多了。

 

  三天後,熱斗透過炎山生前留下的內部關係取得出院許可後,與佛魯迪相約徒步前往位居江戶川區的臨時車站。外型狀似一個巨大紅色領結的江戶川車站,原本只是座地域性小型地鐵站,這幾天來為了應付匯集於東京都的洶湧人潮,政府緊急將小型地鐵站改建為比原本規模還要擴張十倍的建築,讓熱斗差點以為走錯了路。

  兩人穿越擠得水洩不通的車站大門,查閱懸掛於售票口牆上的列車班次電子佈告欄,確認所搭乘的特快車停靠月台後,一同走向驗票口所在方向。但是當兩人沿著樓梯而下前往月台時,熱斗卻停下了腳步,這讓走在前頭的佛魯迪略為困惑。

  「怎麼了?」

  佛魯迪亦停下步伐,回首問道。

  熱斗並沒有馬上答覆,而是單手攀扶著牆面,身體略微顫抖。

  再仔細一看,佛魯迪發現熱斗的臉色蒼白,而且頻頻冒汗。

  出於近似人類的惻隱之心,他出言問道:「你的身體不要緊吧?」

  熱斗並未以言語回覆,而是搖了搖頭。

  但是從佛魯迪看來,熱斗的身體情況顯然不是那麼樂觀。

  車站的人潮從兩人身旁擦身而過,完全沒有人關心他們這邊的情況。

  佛魯迪往熱斗的方向走上前去,但熱斗卻緩緩舉起右手,示意佛魯迪不要靠近。

  正納悶熱斗到底有何意圖,熱斗終於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

  「佛魯迪……你一個人前往北海道吧!」

  儘管車站背景聲吵雜不堪,但佛魯迪透過敏銳的語音辨識能力,依然捕捉到熱斗所道出的每一個字。聽聞這番話的佛魯迪最初愣了一會,他由困惑轉為吃驚,接著出聲怒斥道:「你在說什麼鬼話,當初可是你強拉著我去,現在反倒自己不想去了?」

  「對不起……」

  熱斗沒辦法反駁佛魯迪的怒斥,只能以虛弱的嗓音表示歉意。

  縱使憤怒,但佛魯迪發現熱斗的身體情況確實不太對勁。

  搖搖欲墜的身軀,彷彿隨時都會倒下來。

  他想起了卡琳卡……連忙步上前去,攙扶住熱斗。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種時候難道還會感冒嗎?……哇啊!」

  透過佛魯迪自身的體溫感測器,他發現熱斗的身軀燙得嚇人,各項數值更處於非比尋常的狀態。這種種跡象顯示,目前的熱斗正罹患某種普遍流行於東京都的綜合性症狀。

  「你、你這傢伙……難道?」

  他小心翼翼地讓熱斗以牆面作為支撐點,坐在階梯上。

  「嗯……」回應著佛魯迪話語的熱斗,以虛弱的口吻點了點頭,「炎山那傢伙,在我找到你的那一天,就過世了……但是我的情況恐怕也差不多,我也受到相當嚴重的輻射污染,只比炎山稍微好一點……」

  「給我等一下!」佛魯迪猛力搖動著熱斗即將失去意識的身軀,震聲怒吼道,其音量幾乎引來路人的側目,「要是連你也死了,誰來完成這項任務……快給我起來啊,你這混蛋!」

  「真是對不起,佛魯迪……」

  熱斗的臉上,露出一抹充滿歉意的笑容。

  他想起自己得知身體現況,是在獲知炎山過世厄訊、在醫院頂樓痛哭之後,身體莫名的反胃、咳嗽、脫毛、潰爛與下痢,讓他了解身體已不太對勁。醫生告知他的生命只剩五天時,他一度無法接受,更有幾小時的時間陷入自暴自棄的狀態。然而,或許是有心靈相繫的洛克人暗中鼓勵的關係,他還是知道自己應該完成的任務是什麼。

  將任務託付給佛魯迪,努力勸他前往北海道。畢竟,這是只有身為當事人的佛魯迪,才能完成的任務。即使自己沒有辦法看到任務的成果,也沒辦法在臨終前看見父母與親友們的面容,但至少自己作對了一件事。

  他看見佛魯迪正以略帶哀戚的怒容瞪視著他。

  縱使對佛魯迪有點過意不去,但這一切是值得的。

  「……接下來,就拜託你了……」

  道出最後的這番話後,他的意識便徹底與這個世界中斷。

  凝望著熱斗蒼白的臉龐數秒,佛魯迪空洞的瞳仁燃起了一把怒火,他抓起熱斗的衣領,猛烈地往他的右側臉頰狠揍一拳。受到這股拳擊的作用,昏迷不醒的熱斗嬌小的身體立即向後傾倒,血液從鼻樑流出。

  但佛魯迪仍不罷休,他壓住熱斗的身軀,正想揮出第二拳時,雙臂卻被周圍路人拉住了。

  「快住手,你這是在幹什麼?」「他只是小孩呢!」

  幾名路人包圍了他,避免他繼續對熱斗施行暴力。

  但路人也很快發現熱斗的情況不太對勁,立即向車站警衛尋求協助。

  佛魯迪茫然注視著這個畫面,腦海中一片空白。

  按照常理,他可能會被當成毆打熱斗致死的犯人被逮捕吧,即使事後證明熱斗的死亡原因為輻射污染,也得花上一段時間查驗。

  此時,開往北海道的特快車鈴聲響起,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他轉過頭,看見驗票口的另一側,特快車的車門即將關上,車掌正在確認是否還有旅客未上車。看見這幅景象,在他的大腦作出決定前,他的身體已展開了動作。他一把推開周圍的人牆,沒有再回首望上永別的隊友最後一眼,便以電子票迅速通過驗票口,登上特快車。

  車門在最後一秒鐘關上,讓身後的路人完全沒有辦法追上他。

  他看見列車窗外的景物開始以加速度移動,轉瞬間車站月台便脫離了視野。

  被拋在車站的熱斗究竟會怎麼樣,這已經不是他能關注的事情。

  凝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不知為何一種徬徨的孤寂感湧上心頭。

  自己到底何去何從,等待於遙遠北方的究竟會是什麼樣的事物。

  懷抱著各種複雜心緒的他,就像其他人類旅客般……

  乘坐於另一名已不在的夥伴,事先預定好的座位上。

最後更新時間:2016.07.14

距離十一週年紀念日,還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