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充滿惡夢的夜晚。
整個晚上我都在床上輾轉難眠。
只要一閉上雙眼,就會看見當時的情景。
進而躲在被窩裡直發抖,害怕不已。
導致隔天起床後,臉上留著兩個黑眼圈。
外面正下著雨,彷彿助長陰鬱的心情般,讓胸口更加難受。
即使極力不去想當時的情景,那幅景象仍不斷浮現在腦海中。
我走下樓去。
一樓相當冷清,這是理所當然的。
爸爸和媽媽長年待在國外工作,只有長假才會回來。
因此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人住在家裡。
只有在這時候,我多麼希望爸爸和媽媽能夠在樓下。
我能夠在爸爸和媽媽的懷中撒嬌,讓他們安慰我。
但是不可能的,爸爸和媽媽最快也要半年後才會回日本。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撐起傘,我像往常般背起書包,走到了熱斗的家門前。
透過傘緣抬望二樓熱斗的房間。
房間內的燈是關著的,看來熱斗或許還在睡覺也說不定。
站立在門口,我猶豫著是否要叫熱斗起床。
最終我還是放棄,背過身……走出了熱斗家的門廊。
「梅兒!」
但是當我準備踏出腳步離開時,一道溫柔的嗓音卻叫住了我。
我回過了頭,發出聲音的是……熱斗的媽媽-光伯母。
「妳找熱斗嗎?」光伯母說道,「他好像已經出門了!」
「咦,出門了……好的,謝謝!」
我鞠躬向光伯母道別,離開了熱斗的家門前。
熱斗,他已經出門了?
難道是去幫忙學生會的事情……
學生會……
想到這裡,想到了愛莉絲……我的胸口便一陣作痛。
哈哈,這怎麼可能嘛!
我連忙搖了搖頭,盼望這一切都只是夢境。
但是,這不是夢吧!
這一切……都是真實。
到了學校後,熱斗並沒有在座位上,書包也不在。
難道熱斗沒有到學校嗎?那麼他去哪裡了?
同學看到我憔悴的面容皆大吃一驚。
我連忙向他們說明昨天熬了一整夜,避免她們繼續追問。
我根本不敢看愛莉絲的座位。
就算有人發現愛莉絲這時怎麼仍未到校,我仍故作不在乎。
一想起愛莉絲……便會想到那殘酷的景象,讓我恐懼得直發抖。
朝會時間,熱斗一直未到。
愛莉絲……理所當然……也是。
直到接近中午時間,熱斗才姍姍來遲。
由於熱斗是遲到慣犯,所以什麼時候出現同學們都不驚訝。
但此時此刻,熱斗的狀況卻讓我憂慮不已。
「熱斗……」
我連忙出聲呼喚熱斗。
他也以虛弱的笑容回應我。
「嗨……」
這抹笑容讓我看得更加擔心,我問道:
「熱斗,你今天早上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沒什麼……只是有點想透透氣……」
「透透氣……」
我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了。
對於你我來說,昨天發生什麼事情是再清楚不過的。
午餐的休息時間,是我們唯一能喘息的地方。
我們一同待在頂樓的小空地。
只有這裡是不會被人打擾,遠離校園喧囂的地方。
平常這個時候,我們總是會互相聊著生活上的一些趣事。
然而此時此刻,我們只是坐在長椅上沈默不語。
我們所關心的想必都是同一件事情……昨天的事情。
儘管都想開口,我們都在等待著對方主動打破沉默。
「……都是我的錯。」
好不容易,熱斗終於開口了。
仰望著放晴的青空,他的眼眸充滿了無助。
「如果我那時候不要叫住愛莉絲,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我睜大了雙瞳。
熱斗他……難道是這麼想的嗎?
他認為這一切都是他的過錯嗎?
他認為都是他讓愛莉絲分心的關係……嗎?
不是的……不是的!
絕對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
我站起身,近乎激動地吶喊道:
「都是我的錯……因為我……」
……許下了那種願望。
我原本只是希望愛莉絲離開這裡,從來沒有想過要致她於死地。
但是……為什麼……願望會以這種方式實現?
難道所謂的願望,其實就是一種詛咒嗎?
「是我……殺死了愛莉絲!是我……」
但是,就算這麼說……
熱斗也只是露出溫和的笑容,溫和到讓人融化的笑容。
他肯定不相信吧!我的話語在他耳裡只是一種自負的說法。
就算我聲嘶力碣地道出一切真相、魔法少女與魔女的存在……
熱斗依舊只是帶著落寞卻溫和的笑容,讓我更加痛心。
熱斗,根本不相信我。
魔法少女什麼的,我最討厭了!
我厭惡著這份力量!
愛莉絲連日未到校引起學校關注。
學校連忙通知警方,請求警方協尋。
但就連愛莉絲的雙親也不知道她的去處。
彷彿人間蒸發般,愛莉絲消失了蹤影……
成為校園的七大怪談之一。
這是理所當然的,愛莉絲是在超脫常理的魔女結界中被……
但是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告訴警方……警方根本不會採信這種事情。
在這個科學至上的世界中,魔法是不存在的。
這幾天下來,熱斗雖極力保持平常精神奕奕的模樣……
但我看得出來,在孤獨一人時仍會顯露落寞的神情。
他真心的笑顏漸漸消失了,掛在臉上的都只是強裝的面具。
他依舊認定愛莉絲的事情責任在於他。
明明不是這樣……他還是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讓我看得痛心不已。
罪孽深重的人……是我啊!
為什麼你要……承當起這一切呢?
「愛莉絲並不是無緣無故轉學到這所學校……」
只有在與熱斗單獨相處時,他才會露出真正的面容。
但是……那卻是沈默寡言的表情。
過去樂天開朗的熱斗已經消失了……
取而代之地是被殘酷的現實所折磨的熱斗。
這一切都是我害的!
因為許下了詛咒的願望,造成了這種結果。
就算愛莉絲不在了,獨處時間便多了,我們的關係一點都沒有進展。
這就是神對於自私的我……所降下的報應嗎?
那天的午後,熱斗少見的再度談起愛莉絲的事情……
「愛莉絲是為了感謝某個人,才來到這所學校。」
感謝某個人?
我想起了一年前……最初與愛莉絲見面時的情景。
以網路領航員身份出現的愛莉絲,是亞美羅帕軍事武器的控制系統。
因見識到戰爭的殘酷,決定鼓足勇氣阻止哥哥卡尼爾繼續協助WWW。
從未與人類接觸過的她,我們可能是她的第一位朋友。
難道,她是想感謝熱斗嗎?
稍微仔細想想,我的腦海中似乎發現了什麼端倪……
愛莉絲會以人類的身份再度出現,難道是透過魔法少女的願望?
透過魔法少女的願望,不管是多麼不合常理的奇蹟都能準確發生。
但是,好不容易以人類方式重生的她,卻被我……
「我辜負了愛莉絲的願望,她還沒實現願望就……」
緊閉上雙眼的熱斗,心中滿是哀痛。
我想安慰他,但沾染罪惡的我根本就沒有這個資格。
只能在一旁默默注視著他,胸口充滿無力。
愛莉絲的願望……
熱斗的痛楚……
無法挽回的一切……
人,為什麼要誕生於世呢?
願望,為什麼要出現呢?
無語問蒼天,淚水不停流下。
但,依舊得不到答案。
然後,就在那天傍晚。
電算市下起了一場大雨。
我來到了長壽町……
本來只是想採買必備用品,但卻不知不覺走到過去福音會據點所在大棟。
自福音會瓦解後,這棟大樓已廢棄,目前公務中心正在研議重修中。
在大樓的下方正門口處,有幾個人正圍在那裡。
警車的燈號閃爍不停,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
就在我打算就近觀看時,我注意到了PET內有一封郵件。
是熱斗五分鐘前傳來的。上面只寫了幾個字……
『對不起,梅兒……再見了。』
咦?
我看著這幾個字,滿腹不解。
再見了……是什麼意思?
抬起頭,眼前圍觀的那群人依然吵鬧不已。
心中不知為何,有種不詳的預感。
我打電話給熱斗,但他已經關機。
完全不知道他的葫蘆裡在賣什麼膏藥。
正當我準備打道回府時……
從人群的間隙中瞥到一個熟悉的物件,不由得停下腳步。
那是……藍色的頭巾,頭巾上面的徽章……是熱斗的頭巾?
心中不詳的預感逐漸加大……
我驅步向前,圍觀人潮的吵鬧聲也更加擴大。
在人潮的中心,有具被白布覆蓋的軀體。
鮮紅的血液幾乎滲透過白布,看起來慘不人睹。
根據旁人的說法,這個人好像是從大樓上方跳下來的。
從高約三十層樓的頂樓……
死者是年齡約十二、三歲的少年?
我的呼吸頓時停止了……不、不會吧!
下意識地左右張望,在散落一地的死者遺物……頓時讓我的希望破碎。
橫置於白布旁的那台PET、那個色彩、那個徽章……
那是……
距離十一週年紀念日,還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