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tory -
工藤優作北京見聞

  初到北京的第一年,便遇上了當地五十年來未見的大雪。

  雖說在其他國家與日本並非未見過雪,但如此大的雪量倒是第一次見到。從天而降的大雪幾乎將北京城完全掩埋,代表國家精神象徵的天安門廣場上空雷電交加,就連當地的老北京也嘖嘖稱奇,直稱時代改變。因為這場大雪,讓整個華北地區交通陷入擁塞、多處機場關閉、各地災情傳出不斷,更讓北京政府差點採取自然災害國安機制。幾個月前拜訪台灣時,才遭遇了百年未見的暴雨,是為「八八水災」,這次再度遭遇中國五十年罕見的雪災,可見全球暖化的影響已讓氣候逐漸變遷。今年,對於當地人來說的這次異教徒聖誕節,相信是比沒有雪還要來得難受。

 

  我的名字是工藤優作,是一名小說家。

  靠著《黑夜男爵》系列,在國際上算是小有名氣。

 

  因受國際推理小說學會的邀請,暫時來到北京大學擔任特別講師幾天。北京因地處內陸,氣候比日本還要乾燥,紛華白雪剛從空中落下,便化為了雪粉隨風飄逝,形成了與日本截然不同的景觀。從我所居住的勺園遙望窗外的銀色世界,在被白紗妝點的樹林遠端,原先能見的中鋼集團大樓早已被埋沒在霧氣中。在讓人凍結的寒氣間,工人們辛苦的鏟雪聲不停地透過窗戶傳入耳中,唯有位於中庭打雪仗的外國留學生玩得不亦樂乎,彷彿早已忘卻了天氣的寒冷。聆聽著收音機所播放的卡農曲,我拿起了最愛的藍山咖啡輕輕地小飲一口,享受著與窗外的寒冰隔絕的溫暖,在放鬆下來後腦中開始浮現種種下部作品的靈感。

  就在這時,從門外的樓梯間,響起了噠噠的腳步聲。

  聽到這陣聲響,我下意識地拔出上衣內的托卡列夫,瞄準即將被開啟的大門。

  大門被打開了,但驚訝的面容卻彰顯於來訪的豔麗金髮女性-我的愛妻臉上。

  「老公,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有希子怔然於門口,顯然是嚇了一跳。

  「啊啊,是你呀,有希子……」我慢慢地將托卡列夫收回上衣口袋中,「真抱歉,我還以為又是出版社追到這裡來了!」說到這裡,我又再補充了一句,「誰叫我被你和你兒子陷害太多次了。」

  有希子走進了屋內,脫下沾滿雪粉的大衣,苦笑道:

  「如果真得是出版社追來了,難道你要將他們全部射殺嗎?」

  「當然不是,只是表演個魔術罷了!」

  我將托卡列夫再度從上衣中拿出,在手心旋轉了一圈,接著往前扣下扳機。

  「碰」的一聲,一束紅色玫瑰花團從槍口彈出,托卡列夫瞬間成為了花束。

  不過有希子並沒有給予好臉色,她繼續吐槽道:

  「這是從黑羽先生那裡學來的吧,十多年前的技倆,早就老套了!」

  「沒辦法,誰叫元祖1412號已經退隱江湖了,現在都是他的兒子在拍攝續集。」

  將大衣懸掛在入口旁的衣架後,有希子走近我的工作區中。

  「話說回來,今天的進度怎麼樣呢?」

  「嗯,今天的狀況還不錯!」我在我的工作區旋轉椅上坐了下來,「已經完成第三十五章了,主角正式攻入位於火山口上的幕後黑手大本營,同時FBI與實為敵方的CIA也正展開激烈對決!」轉過身面對著有希子,我接續道,「我有預感連載四年多的這部作品,應該能在明年的連載五週年紀念前完結。」

  「你可不要又拖到後年,這麼一來又可以舉辦連載六週年紀念派對了,而且還可以跟傳說的世界末日一起劃下句點。」

  「喂喂,你到底是不是站在我這邊的呀,有希子!」

  「當然是站在你這邊的呀,老公!」有希子不懷好意地笑道,「只是可以吐槽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忍不住脫口而出了,新一要是也在的話肯定也會這麼說的。」

  「那傢伙現在還在他的女朋友身邊扮演著小孩子呢!」

 

  「哈啾!」

  此時,位於日本本州東京都米花鎮的帝丹小學中,一名戴眼鏡的少年打了一個噴嚏。

  少年的異常的反應,立即引來身旁女同學的關心。

  「怎麼了,柯南,你感冒了嗎?」

  「沒什麼!」擦了擦鼻子,少年答道,「只是突然感到一股寒意罷了。」

  坐在少年另一端的棕髮少女,卻以聽來一點都不像是關心的語氣冷笑道:

  「哎呀,是不是有人在說你的閒話呀,大偵探!」

  「拜託,灰原!」少年面露苦笑,「這種老掉牙的冷笑話就不要再玩了!」

 

  「那麼,我來看一下今天的進度如何呢?」

  有希子將目光移向了我的筆記型電腦螢幕,我順勢讓開來讓她坐在我的身旁。

  但不知道為什麼每當她的目光往下看一行,我背部的熱度也升高一度。

  沒過多久……

  「異議あり!」果然如我所料,有希子就像為哪個委託人辯護的律師般,突然拍桌道,「為什麼又把我所提供的角色寫成三角戀愛了,跟我所設定的個性完全差了十萬八千里,還有那個名叫Amory的角色真是讓人看不順眼,可以早點讓他下台嗎?」

  「這是出版社所指定的,他們說這樣子比較有賣點,我也沒辦法……還有呀,拜託不要再學毛利夫人的口頭禪了,這裡又不是法庭!」我雙手一攤,苦笑道,「不過比起這個,我的老友青山才真得是相當辛苦,被出版社壓榨了十五年還沒辦法讓作品完結,雖然我覺得有部份原因是青山老弟自己也很陶醉於描寫日常的喜悅中,聽說他的贊助商最近還打算推出第十四部同人作品《天空的迷航船》呢。」

  「老公,你在自己的作品中吐槽自己的老闆,這樣不太好吧!」「哈哈,說得也是!」

  有希子走近了窗邊,此時的太陽已從國際關係系大樓的邊緣升起,將先前銀色世界的倦容一掃而空。萬物就像是被太陽所喚醒一般,綻放出盎然生機,這所學校通行的汽車與趕去上課的學生人潮,也開始從大樓角落各地湧現。

  「今天難得是聖誕節,而且天氣比較暖活了,老公,你就休假一天,一起出去走走吧!」有希子轉過身,對我說道,「圓明園就在北京大學的隔壁,只有三十分鐘的步行路程就到了。」

  「嗯,也好!」伸了伸懶腰,我站起身,同樣走向了窗邊,與有希子一同覽觀窗外的風景,「難得來到北京,就該去看看中國的名勝古蹟,親眼參觀一下兩百年前受英法聯軍戰火洗禮的皇室花園遺跡是長什麼樣子。」

 

  不過,正當我們準備出發時……

  咚、咚……大門卻傳來了敲門聲。

  這種時候會有誰來呢?會是學會裡的人嗎?

 

  我打開了門,站立在門邊的是一位西裝筆挺、留著一口短鬍與灰髮的年邁老人。

  「您好,請問您是工藤優作先生嗎?」

  他脫下頭上的帽子,將右手放在胸前、背脊微傾,向我行了一個鞠躬禮

  那謙卑的姿態,不禁讓人想起了服侍在西洋貴族身邊的管家。

  「我就是,請問您是?」

  原以為是學會派來的人,但仔細一看卻發現,眼前這個人是個日本人。

  「啊啊,敝姓遠見。」

  在我的引見下,遠見先生走進我們的房間中。

  「我早已久仰工藤先生的大名了,能與揚名全世的名偵探見面,真是我的榮幸。」

  「您過獎了,我只是個普通的小說家罷了!」一面替遠見先生懸掛他的雪衣,我苦笑道。就算是客套話,這些稱讚也太言過其實了。「我只擅長紙上談兵,對於實際搜查根本一竅不通。」

  但遠見先生顯然不罷休。

  「您太謙虛了,能寫出如此拍案叫絕的系列小說,證明您的推理能力必定相當獨到……」停頓了一會,他才提出正題,「因此如果可以的話,不知是否能請您替我們解決一件事情呢?原本我們已快放棄希望,但一聽到工藤先生現在人在北京,便趕忙來拜訪您了。」

  「是什麼事情呢?」

  「事情是這樣子的……」遠見先生微微作揖,接受我的邀請在木質沙發上坐了下來,「我們的大小姐在一個禮拜前突然失去了音訊,不知道跑去哪裡,直到現在我們還沒辦法聯絡上她。」

  「一個禮拜?」我問道,「如果是一個禮拜,也許是和朋友出去玩了,或許過個幾天就會回來了。」

  乍聽之下好像是對方太過於大驚小怪,但事實果然沒那麼簡單。

  「若真是這樣就好了!」遠見先生嘆了口氣,並加重了接下來的語氣,「但問題就在於,她是否真的會回來。」

  我皺起眉頭,問道:

  「這話怎麼說?」

  遠見先生搖了搖頭,繼續以那灰白色的語調述說道:

  「那孩子是我們一位重要的證人,我很擔心她獨自外出會遇到什麼危險……」

  「抱歉,恕我打斷一下」,我插話道,「請問您所謂的『證人』,究竟是指?」

  聽到我這番話,遠見先生就像是剛想起什麼事情一般,突然以拳頭拍了聲手心道:

  「啊啊,真抱歉,我一直忘了說明!」

  說著,他便從上衣中將他的證件拿了出來,展露於我和有希子面前。

  我看著遠見先生的證件上那三個斗大的英文字母,不禁略感訝異。

  「F、FBI探員!」

  雖然說FBI這個機構並不稀奇,更因近十年來好萊塢電影的炒作讓美國FBI聲名大噪,但是在中國會遇上FBI探員,倒是件相當少見的事情。

  遠見先生微微頷首,接著將證件收回他的上衣內側。

  「嗯,敝人是目前駐北京辦事處的探員之一……」收回證件後,遠見先生重新將一張照片推到我面前。照片中是一位年約十八、九歲、擁有一對碧藍雙眼的金髮少女。「這孩子是我們過去一個事件的證人,她的名字是卡琳卡‧柯薩克,因那起事件的影響被迫離開父母親身邊,接受證人保護措施,以另一個身份繼續活著。」

  我點了點頭,凝望著照片中少女天真的笑顏,了解遠見先生的語意。

  「也因此十分孤單嗎?」

  因接受了證人保護措施,勢必沒辦法過著與正常人相同的生活。

  遠見先生繼續說道:「那孩子的個性本來就有點內向,不太善於與人交際,從小開始就沒什麼朋友,我們組裡的人雖想改善這樣的情況,但卻一直沒什麼成效……此外,就在上個月,她的母親才剛過世……」

  原來如此……我輕輕頷首表示理解。原本就顯得孤獨的少女,又再遭逢失去親人的悲痛,進而產生輕生的念頭……這並非不可能的事情。也難怪遠見先生會這麼擔心,因為這名少女正好符合了自殺高危險群的所有潛在因素。

  接著,遠見先生又從上衣取出了一張折疊好的A4影印紙,放在我的面前。

  我拿起了影印紙,開始閱讀上面的內容:

 

  『十一國慶,我在天安門廣場前,等候那五顆星的到來

   所邀約的雖為眾位星宿,其實最想等候的是那五顆星

   身為星宿之主的我延遲如此,本是主人的問題

   即使如此,我依舊希冀五顆星再度齊聚一堂,重返舊夢

 

   藍色星辰,是我同窗共友,即使星宿之主延宕如此,依舊注目於禮

   紫色星辰,時而遠去、時而歸來,雖反覆無常,我依舊感謝他

   金色星辰,亦反覆無常,雖為麻煩,我亦欣然接受他的歸來

   黑色星辰,本性偏執,其實我最初僅抱持些微希望

   紅色星辰,我等待的就是你

   在過去的輪迴中你的支持,我不想當作是一場夢

   然而眾星宿本無回應主人召喚之義務,這一切只是主人的一廂情願

   若未歸來,那麼主人只能繼續將深沈的黑暗埋藏於內心中

   既未回歸,那麼主人也沒有重返聖地回應星宿呼喚的義務

   再見了,我最愛的魔女卡蜜拉,我青春的幻影。』

 

  「請問一下,這個是?」

  當閱讀完這篇像是詩歌的文章後,我的臉上呈現出與有希子一模一樣的表情。

  「這是三天前,我們在那孩子的部落格中所發現的文章……」遠見先生說道,「發表時間是在十二月二十一日,所以是在她失蹤後所發表的文章……」

  我反覆閱讀著這首詩歌,不知為什麼總是有種識曾相似的感覺。

  「……那孩子從小就很喜歡閱讀推理小說,因此所寫的書信與文章總是充滿了暗號,讓我們傷透了腦筋,通常這個暗號只有她自己才看得懂。雖說我們也可以報警,通過電信業者來找到那孩子的所在位置,但是您知道的……在這個地方有點困難。」

  「啊啊,我了解!」

  只要跟中國公安扯上關係,通常都不會有好事,特別是遠見先生又是FBI探員。

  「所以,工藤先生……」帶著懇求的語氣,遠見先生問道,「您有什麼想法嗎?」

  稍稍思考了一會,我開口道:

  「這篇詩歌開頭的『十一國慶』,指的應該是今年十月一日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六十週年慶,沒錯吧?」

  還記得那一天,中國政府在天安門廣場前進行盛大的閱兵典禮與煙火晚會,以此向全世界宣示中國所擁有的軍事武力。近十年來,在美國遭受重重經濟挫折的同時,唯獨中國的經濟正以驚人的速度突飛猛進,被認為是最有希望成為繼美國和蘇聯後的第三個超級大國。

  「嗯……」遠見先生頷首道,「我們已經派人到天安門廣場、故宮博物院與景山公園一帶找了三天,但還是沒有找到人。」

  「若『十一國慶』真是代表中國的國慶日的話,就表示這首詩歌所敘述的是過去的事情,此外……」我抬起頭,問道,「這首詩歌中多次提到『星宿』、『星星』等詞語,請問柯薩克小姐平常有觀星的興趣嗎?」

  「據我所知,似乎沒有的樣子!」遠見先生嘆息道,「雖然偶而會看她拿著望遠鏡眺望星空,但那似乎只是一時興起、隨意覽觀罷了。」

  我沒有繼續回應遠見先生的話語,取而代之地是重複咀嚼著『星宿』、『星星』這幾個字,不知為何,藍色、紫色、金色、黑色和紅色這幾種色彩的排列,總是讓我感到有種熟悉感。

  究竟是在哪裡看過呢?

  沉默之中,有希子的話語打破了靜謚。

  「老公呀,你不覺得很像嗎?」

  我抬眉,望向有希子:

  「很像什麼?」

  「你過去寫過的一部小說,難道你忘記了嗎?」

  「咦……」

  聽有希子這麼一說,我腦海中失落的記憶逐漸浮現於面前。

  星宿、星星,以及為什麼藍色、紫色、金色、黑色和紅色這幾種色彩的排列會如此熟悉,莫非正是因為這首詩歌是以過去我的一部小說作為參考寫成的?

  仔細想想,包含每個角色的個性與代號在內,完全一模一樣。

  這麼一來,所有的線索都已經連成一線了!

  雖說如此,仍有部份謎團仍待解開。

  「遠見先生,我接受您的委託,一有什麼線索我會立即通知您的。」

  聽了我的話,遠見先生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

  「真是太感謝您了,工藤先生!」

  在我的目送下,離開了我們暫居的公寓。

 

  《搖滾人的安魂曲》,是我在二十多年前研究所時期所寫的小說,當時的想法雖不夠成熟,卻仍受到出版社的青睞而在《新推理文摘》期刊上發表,但遺憾的是僅連載半年便宣佈腰斬了,雖說如此,這部小說的其中一個角色其實就是日後我的《黑夜男爵》系列中約瑟夫警官的前身。

  這部小說的故事主要敘述,有個名為「搖滾人」的五人搖滾樂團,由於他們的名字剛好皆有一種顏色,因此又被稱為「藍色星辰」、「紫色星辰」、「金色星辰」、「黑色星辰」和「紅色星辰」:「藍色星辰」吉他手-青木克己熱情奔放、「黑色星辰」貝斯手-黑川龍造陰沉冷漠、「金色星辰」鼓手-鐵國金溫吞有禮、「紫色星辰」鍵盤手-紫井程一反覆無常、「紅色星辰」主唱-赤田千愛狂妄高傲。他們決定在十一月十一日,也就是樂團成立四週年的紀念日展開一場前所未有的演出,名為「執行檔」,但是當這個「執行檔」開始執行時,五名成員卻按照「執行檔」上的曲目接二連三地死去,報紙上稱此事件為「搖滾人執行檔連續殺人事件」。

  在第一天的「被撕裂的藍色多瑙河」,青木克己被人發現溺斃於堤無津川河畔。

  第二天的「金黃色雙重奏」,鐵國金被人發現陳屍於高壓電塔側,全身焦黑。

  第三天的「豔紫魔劍的吶喊」,紫井程一陳屍於古內別墅柵欄上,身體被柵欄尖端刺穿。

  第四天的「黑暗中的搖滾人」,黑川龍造陳屍於自家中,氰酸鉀中毒死亡。

  最後一天的「紅色夢幻夜曲」,赤田千愛陳屍於祭典的火堆中,疑先被勒斃後推入火堆。

 

  「所以說,最後的犯人是什麼人呢?」

  有希子的臉龐靠在我身旁,與我一同閱讀著筆記型電腦螢幕上的內容。

  由於早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作品,我向阿笠博士調閱自家資料庫中的檔案,才得以再次閱覽證物。

  「沒有犯人,因為……」我不禁露出苦笑,「當年被腰斬後,我就沒有再去構想犯人是誰了。」

  有希子聞言,只能嘆了口氣。

  「還好新一沒像你這麼拖線!」

  「喂喂,要人記起二十年前的作品內容,也太強人所難了一點吧!」

  「好,回正題!」有希子說道,「既然藍色、紫色、金色、黑色和紅色代表著小說中的人物,那麼『星宿之主』代表著是什麼人呢?會是樂團的負責人之類的人物嗎?」

  「我也不知道,在這部小說中樂團僅有五名成員,並沒有負責人之類的人物存在……」

  「還有,這篇詩歌所提到未歸來的紅色星辰,以及『我最愛的魔女卡蜜拉』,怎麼看起來好像《我們的太陽》系列中薩巴特的自白(有希子,原來你也有玩過),小說中有寫到這件事嗎?」

  「沒有,這一部份就不是我的設定了……」一面將文件檔的捲軸往下拉,我一面回答道,「我想這篇詩歌應該只是以小說的設定進行發揮,並未完全按照所有內容照單全收……咦?」

  就在這時,不知是否是突然接受到宇宙電波的關係,讓我腦中靈光一閃。

  那道靈感有如晴天霹靂般劃過我的思緒。

  看見我異常的反應,有希子理所當然地問道:

  「怎麼了?」

  「有希子!」我說道,「你知道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的圖案是長什麼樣子嗎?」

  「就是紅色的底色上繪製著五顆黃星,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呢?」

  「正是如此……」我將目光重新移回螢幕的暗號上,「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紅色的旗面代表『革命』,四顆小星環繞在一顆大星右側的半圓上象徵著中國共產黨領導下人民的團結,因此又被稱為『五星紅旗』。」

  「等一等,你該不會是要說……」

  「啊啊……」我頷首道,「在這首詩歌的首句中,作為自中國明代以來的故宮皇城南門而享譽全世,同時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政治中心的天安門廣場,或許正暗示著『五星紅旗』,在這首詩歌中多次提到的『紅色星辰』或許也是暗示著這個……有希子,你有帶北京市的地圖嗎?」

  「嗯,有的,我昨天才剛買了一份。」

  說著,有希子從手提包中拿出了一份已摺好的全開地圖。

  「五星紅旗看似簡單,實際上仍有一定的格式!」一面將地圖攤開,我解說道,「若將旗面劃分為四個等分長方形,再將左上方長方形劃分長寬15×10個方格。那麼大五角星的中心會在該長方形的上5下5、左5右10之處。大星外接圓的直徑為6 單位長度。四顆小星的中心點,第一顆位於上2下8、左10右5,第二顆位於上4下6、左12右3,第三顆位於上7下3、左12右3,第四顆位於上9下1、 左10右5之處。每顆小星外接圓的直徑均為2單位長度。四顆小星均有一角尖正對大星的中心點。」

  「老公呀!」有希子說道,「這種事情你怎麼會記得這麼清楚?」

  「這當然是Wikipedia上寫的!」我答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這種事情。」

  維基百科果然是人類的好幫手,連賽伯坦星的變形金剛都知道怎麼查閱,我是說真的。

  「不要再說冷笑話了,那麼即使知道這篇暗號代表的可能是『五星紅旗』,你要怎麼判斷它真正的含意呢?」

  「你還不懂嗎?有希子!」雖然看見有希子皺著眉頭、鼓起腮幫子,我仍繼續神飛氣揚地解說道,「這篇暗號的用意,就是將『五星紅旗』中大星的中心點,對應在北京市正中心的天安門廣場上,如此一來……」

  我在地圖上將天安門廣場的位置以紅色麥克筆圈選起來,接著按照「五星紅旗」的國旗格式,以天安門為中心向外畫出四條延長線,作為其餘四顆星的判斷位置。但是當我將四條判斷線畫好後,卻發現四條線所經過的只是普通民宅,根本沒有任何可以辨識的地標。

  看見我的右手僵在原地,有希子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哎呀,怎麼了,我得意的老公?」

  可惡,這傢伙!還真是符合有希子的性格。

  說著,她推開了我,佔據了原先我所在的座位。

  「我想應該是這樣子吧!」她拿起了麥克筆,接著在四條延伸線的對側,也就是以天安門為中心點的左方,同樣畫出了四條延伸線。「大部分的國旗都有正反兩面方向,所以這個『五星紅旗』應該也有正反兩種投影方式。」

  確實是如此,我微微頷首,並將目光移向桌上的地圖。

  新畫出的四條延長線中的三條所接過之處雖然仍是普通的民宅……

  但是,最上面一條線卻連接到了一個意外的地方。

  「這個地方,莫非就是……」

  對應著我的訝異,有希子露出了笑容:

  「嗯,看來,我們原本就在答案的所在位置了。」

 

  北京大學地處市中心明清兩代皇帝故居紫禁城西北方北四環處,緊鄰圓明園與中關村,舊稱「京師大學堂」,建立於清代光緒二十四年(西元一八九八年),距今已有約一百一十一年的歷史,作為中國第一所綜合性大學,北京大學同時也是中國最引以為傲的「五四運動」與其之後「新文化運動」的發源地,多數著名文學家、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經濟學家等優秀學者,包含中國共產黨的創黨人皆畢業於北京大學。但因近十多年來政府的打壓,外加二十年前某個寫出來會被防火長城屏蔽的事件影響,致使北京大學理想風格與文化傳統已漸消失,即使如此,北京大學的學生們仍極力保持校內固有的文化精神,避免這份傳統隨時代消失。

  一走出勺園,那幾乎讓人凍結的寒氣便撲面而來,昨天已領教過北京異於美國寒冷天氣的我,在出門前特地多穿了幾件毛線衣、外套與秋褲,即使如此,那無論何地都存在的低溫依舊從衣服的縫隙鑽入體內,讓人直打哆嗦。我將雙手插在雪衣口袋中,極力讓頭部埋藏於圍巾下,邁開了腳步,由於辛苦的鏟雪工人已將雪鏟至道路兩旁,所以已不會像昨天一樣寸步難行,然而被路人踩過的地面卻更顯溼滑,一不小心便會摔得五腳朝天。中國的交通亂象舉世聞名,即使不在主幹道上,依舊可聽見近頤和園路的西側門不斷傳來汽車喇叭的鳴放聲。我穿過正大國際中心前的馬路,原先將網球場覆蓋的雪層已被清空,球員們正冒著寒冷在球場上練習,揮灑青春的活力。

  根據腦海中對於北京大學地形的印象,我自物美超市前轉入通往宿舍與食堂雲集的居住區狹路中,一面閃避校內學生橫衝直撞的腳踏車,我一面抬頭仰望點綴著白雪的行道樹外的天空,因雪已經停了,原先灰白色的霧氣已恢復為堪藍的天空,在有如陷入沉睡的白色世界襯托下顯得格外美麗,有如天上為這個世界帶來的奇蹟般動人。

 

  『工藤先生,您找到大小姐了嗎?』

  早上解開那位小姐部落格上的暗號後,我便與遠見先生聯絡。

  理所當然地,遠見先生立即以著急的語氣詢問道。

  「嗯,算是吧……」

  相較於遠見先生的著急,我只以輕描淡寫的口吻如此答道。

  遠見先生立即追問下一個問題:

  『那麼,大小姐現在在哪裡呢?還是在天安門那裡嗎?』

  思索一會該如何將我的意思傳達給遠見先生後,我決定換一個方式來回答:

  「其實……我根本解不出來。」

  『咦?』這個回答果然讓遠見先生愣住了。

  為了增加這句話的真實性,我嘆息道:

  「我果然只是個小說家罷了,只能破解自己創造出來的暗號,根本無法破解別人創造出來的暗號。」

  遠見先生仍不死心:『但、但是,我聽說您在哥本哈根那次、還有日內瓦那一次、以及……』

  「那些,都只是運氣好罷了!」我笑道,「所謂的偵探,除了過人的觀察力與邏輯性外,最重要的就是運氣了。」

  儘管偵探不能完全靠運氣來辦案,但運氣確實也是重要的一環。

  我只能說代替我完成夢想的新一,他的運勢真的很不錯。

  正因為運勢在推理能力上用光了,所以才會被灌下毒藥變成小孩。

  『欸,是、是這樣子嗎?』遠見先生的話語透露著些許的失落,顯然已相信了我的話語。

  但是,我的目的並不只是讓遠見先生失望罷了。

  「老實說,遠見先生……」我緩聲說道,「其實,您不用那麼擔心。」

  『咦?可、可是……』

  「我想那孩子很快就會回來了,不要急於限制住她,偶爾讓那孩子能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對於那孩子來說也是件好事。」

  聽到這裡,遠見先生沉默了。

  儘管依照遠見先生與柯薩克小姐並非父女關係,但從遠見先生所描述的關係,卻像極了一對父女。

  『我知道了……』思索一會,遠見先生再度補充了一句,『謝謝您,工藤先生。』

  這一次,他的語氣不再像是先前的焦急,反而像是終於理解一切般的嘆息。

 

  穿越康博斯快餐與博實商場,我抵達了由百周年紀念講堂、五四路和商店街所包圍的三角地,據說三角地自古以來就是學生社團、學校活動資訊和中共政治活動的集散地,過去各種學生運動的遊行隊伍皆會經過此處,因此一直被知識界視為學術與思想自由的象徵。近年三角地的功用雖已漸漸被BBS所取代,但三角地在學生活動中仍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離開農園食堂、途經現代化的理科教學樓與堪稱亞洲高校書籍典藏量最大的北京大學圖書館正門後,我正式進入校內佔地最大、也是北京大學象徵的未名湖風景區中。未名湖,相傳清乾隆時期曾是貪官污吏和坤所擁有的淑春園的一部分。但淑春園就和圓明園一樣,在歷經英法聯軍以及多次戰火後被毀於一旦,直到民國成立後燕京大學(北京大學的前身)校長買下了這塊地皮,對舊景進行整理修繕,並增加了新景,才成為了今日的未名湖風景區。據說未名湖在命名之時因許多候選名稱皆讓人不甚滿意,最後國學大師錢穆一錘定音,直接以「未名湖」稱之。

  一如昨日,未名湖湖畔擠滿了遊客的人潮,平時在照片中反射著博雅塔倒影的湖面早已結冰。但即使旁邊豎立著「湖面結冰,危險注意」的告示牌,依舊有許多大膽的遊客步上冰層,體驗橫越未名湖的樂趣。因此在確認湖面冰層厚度結實,不會有危險後,我也步上了湖面。

  從翻尾石魚出發,渡過了花神廟,博雅塔就像是佇立在南極冰原上的里約熱內盧耶穌像般壯觀。博雅塔,相傳是一九二四年燕京大學為解決全校生活用水,在此掘井造塔,塔的造型仿造自北周時代的通州燃燈塔,由於水塔是由美國人博氏捐資興建,故被稱為「博雅塔」。如今未名湖與博雅塔已成為北京大學不可分割的風景區的一部分。

  穿過湖心島側,我登上外語學院與研究生院所在紅樓的湖畔。從這個角度覽觀博雅塔,與湖心島剛好構成三點共線,其景動人,更是北京大學紀念品店販賣的商品常取景之角度,遊客紛紛拿出相機來拍照。雖有遠方中關村現代化建築破壞景緻,仍無法破壞未名湖整體風景之美。

  圓明園四十景之一「夾鏡鳴琴」的乾隆石屏風正立於前方不遠處林蔭下,上刻乾隆皇帝御筆所題對聯,由右而左分別為「畫舫平臨蘋岸闊,飛樓俯映柳蔭多,夾鏡光徵風四面,垂虹影界水中央。」兩副對聯分刻四扇石屏,位處紅樓健齋旁不遠處,與未名湖湖光塔影依依相望。

  在四扇屏風的前方,正站立著一名少女……

 

  「你讓很多人找你很久了,卡琳卡‧柯薩克小姐!」

  「咦?」聽到我的聲音,原先正在閱讀石屏上文字的少女轉過頭來。

  當她看見我的身影,更是露出訝異的神情:「A、Amory先生?」

  遲疑了一會,她才開口問道:「您、您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工作上的關係,所以我來到北京了。」

  「是嗎?原來如此。」

  少女微微頷首,接著就像是在躲避什麼一般,再度將身體轉回屏風處。

  我走到了她的身邊,停下了腳步。

  「卡琳卡小姐,你應該知道,你的監護人很擔心你呢!」

  「嗯……」少女再度輕輕地點了點頭,微聲說道,「我只是,想再一次看看這個地方……」

  她再一次轉過身,面對著未名湖的湖光塔影。

  「……再一次看看這個過去曾與媽媽一起來過的地方。」

  迎著湖面吹來的北風,少女的話語中充滿著理所當然的悲傷。

  但相較於過去與她見面的時候不同,這孩子已經堅強了不少。

  即使從小遭遇那件事情,不得不接受證人保護措施。

  無法與家人見面、又失去了摯愛的親人……

  即使如此,這孩子仍選擇努力堅強地活下去。

  「雖然紅色星宿已經無法再歸來了,但是她仍會在滿天星斗的夜空中守護著你的。」

  「咦?」聽到我的這番話,讓少女訝異地抬起頭來,「Amory先生,您看到那篇了呀?」

  「是呀……」我笑道,「就是你的監護人遠見先生看到了你的部落格文章,所以才委託我出來找你的。」

  「這、這樣呀……」

  聽至此,少女不由得難為情地低下頭。

  但很快地,她便嘆了一口氣。

  「遠見先生,他其實不用那麼擔心我,過度的擔心反而會讓我感到不自在……」

  我追上了她的步伐,輕聲答道:

  「他擔心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是你的監護人,就等同於你的父親。」

  「嗯……」

  理所當然的話語,對於少女來說是不用解釋的道理。

  沉默一會,我繼續開口說道:

  「回去吧!」

  這一次,少女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那單薄的身影雖然依舊顯露著悲傷,但已擁有了肩負起未來的勇氣了。

  看著她逐漸消失的身影,我也往相反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這是,在星雲事件開始前半年所發生的事情。

  半年後,為對抗黑暗晶片犯罪組織星雲而成立的「佛魯迪小隊」,

  將按照我的劇本出發,展開熱血沸騰、驚天動地和感人肺脯的故事。

 

 

  完

最後更新時間:2016.10.08

距離十一週年紀念日,還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