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tory -
在那之後二十年……I

《在那之後二十年……》

《あれから20年か……》

 

  雪,已經停了……

  灑落窗外的片片雪花,如同芭蕾舞劇中輕盈如羽純白無瑕的天鵝,搖曳著天生纖細嬌柔的柳枝,在迷濛的夜色中繪過柔和亮美的弧線,她們的羽翼分化成數道閃爍星光,優雅的身姿滑出圓滑秀潤的輕快舞步,在深色醉藍的蒼穹中輕柔點觸,最後殘留的細雨消失在繁華都市絢麗的街燈之中,為大地覆上一層平和的白銀外衣。

  走在往常的這條路上,四周的積雪已將整條街與房舍浸染成一片白色,入冬的寒氣與聖誕節的熱鬧的氣氛互相調和為一,往自己的身上徐徐吹送,但因妻子為我準備的這條圍巾,以及我身上厚實的毛衣,並不會讓我感到寒冷,然而無形的寒風仍藉由衣物的間隙,輕輕觸動著身體的感官細胞,敞開腦海中歷經時光洗鍊的記憶之扉,我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從鼻子所感受到的溼冷寒風是截然不同的氣味,在這個聖誕節之中,是既帶溫暖卻又夾帶些許悵然的矛盾氣味。

  公園的空地上,孩童們正高興地玩樂、互相追逐、打雪杖、堆雪人,過去我也曾是他們之中的其中一員吧;人行道之上我看見許多穿著制服打工的學生,踏著重重的步伐使勁力氣推著鏟雪機鏟開路面,為行人開路,過去的我也曾有過自願接任鏟雪的工作,接著向雇主領取打工費用的經歷,以及在各個為慶祝聖誕節而佈置地相當華麗的店舖門口,穿上聖誕老人的紅色服裝的那些高中生間,都曾經是我所扮演過的角色,以及我離開的地方。

  從昨天才開始的這場大雪,到今天為止已讓整片大地覆上約半公尺厚的白雪層。天空中,水分子受低溫作用,從空氣中凝結、降落至地表,只有短短的一瞬間,卻已經過許多道複雜的物理變化,猶如這二十多個聖誕節般倏乎即逝。

  20XX年,真是個奇異的數字,我不禁如此感嘆。雖然仍如同過去般由未知數所組成的年份,相同的遊戲,實際上早已過了二十多個聖誕節了。回首當年,彷彿還能看見那位純真的少年的笑容,如今我已經有了家人,有了孩子,那年曾在聖誕樹下的期許,如今也已成真。時間的飛逝之速如同聖誕老人駕馭麋鹿奔馳於空,過往的記憶卻仍似天上飄落的雪花般歷歷在目,不禁讓人感慨時間帶給人們奇妙的變化,隨著這股馬不停蹄的潮流不斷地流逝。

  我曾想過,那年的我如果能預知未來的我的面貌,究竟會有什麼想法呢?

  看見了來斗,我彷彿也看見了以前的自己。

  雪,已經停了,很快流星就要落下了……

 

  ‧

 

  桌上正擺著一張列印出來的聖誕晚宴邀請卡,上面寫著受邀者的名字,

  如同那個季節的情景,在腦中的思緒如同迴擺的鐘錘般,來回擺盪著。

  不知不覺又想起了過去合作的光景,我遇見他,是在去年的聖誕節的前夕,也就是所謂的平安夜。

  有這樣的感觸,雖然不是第一次,但卻在令我印象深刻的紀錄中存入了一筆資料,那一天同樣是銀白的深雪覆蓋大地萬華的日子,忙著將研究計畫完成的我,無法享受聖誕節所夾帶而來的楓糖香氣,在這一天照例參加了人數一貫屈指可數的研討會議。

  「今天的研討會議就開到這裡了!」科學省,會議桌前年邁的教授放下手上書本之後,宣布會議結束,之後轉向了坐在左手邊,對著準備拿起會議記錄離席的我說道,「光博士,等一下您有空嗎,有位國際公務網路對戰員中心的高層人員特別指名要找您。」

  「我了解了,但是什麼人?」

  所長並沒有直接回答是什麼人來訪,依照所長幾分敬重的語氣,很可能是身分相當特殊的高層人物。自從防火牆的工作由網路安全組接管之後,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與公務人員接觸了。未做多餘的臆測,我穿上了白色的研究外套,跟隨所長走出了會議室,我並不知道這即將是一場久違的重逢。

  通往所辦公室的走廊,從沿途的玻璃窗外看出去,研究所外再度飄灑著白色的紛紛雪花,靛藍的寒色,世界浸沒在已入冬的低溫下,然而因城市街燈的燈火醞釀,身處在雪花紛飛卻不會感到寒冷的氛圍中,窗外灰藍色的天空拂過思緒般的雲彩,雖然對於人們所在的大自然來說,這並非特別的自然景觀,但有如與過去相同的天氣轉變,卻更讓人憶想起過往的回憶,以及那相同的觸感,每當聖誕節來臨的前夕,心中總是浮上這股悵然的孤寂,不僅是對於時間的流逝油然升起一股敬佩與懷念之感,更是對現有的狀況感到充分飽滿的欣慰。凝視著自己手中的這份文件,就在今天經由會議宣布通過,這個由祖父輩開始的研究,到了我的這一代終於可以宣告完成了。

  想起十六年前,身為科學省主任的父親,也曾帶我走過這道長廊,進入的是長廊另一側電梯下的實驗室,正式讓我參與了科學省目前正進行的網路改善計畫。還記得那時父親曾對我這麼說過:「爸爸與其他研究者們,正為創造出一個讓世界中的人們能互相理解的世界而努力著,儘管可能會遭遇到許多困難,花費很長的時間,但是在我們的理想達到之前,我們與我們的意志所繼承的世代都會努力下去。」

  我從父親身上了解了他從爺爺所繼承的夢想與使命,他的眼睛所透露出來,那份對未來懷抱希望的使命感深深打動我的心。「我知道了!」那時還年輕的我,雖無法深入體會這句話的涵義,卻能從這句話的表面感受到那遠大的使命感,並從那時開始對未來懷抱相當大的期望,期許這份使命未來也將由我繼續承接,因此那時我以肯定並充滿希望的語氣這麼答覆,對於自己的未來抱持最堅定的信心。

  事隔多年的今日,站在相同位置的我,對於那時帶著坦率衝勁的少年,臉上不禁也浮現一抹嘲笑著自己的天真苦笑,但卻也對自己未曾放棄努力的精神肅然起敬。當年的我,只是單純對網路社會憧憬,以及對不斷遭受到危害的網路社會抱有守護之情,並對於那時不幸犧牲的她所背負的責任使然,而投身於網路研究之中。不過剛進入這個研究領域時,實際上並非一切都那麼地順利,即使是現在的我,也曾有多次欲放棄的念頭,但是在那堵艱難的高牆之前,我都克服了過去。與我一起共同研究不喜歡被稱為「前輩」的江口博士,形容這項研究計畫的工作就如同搬移一座山脈,搬移山脈這種看似遙不可及的目標雖單憑一個人或一個世代無法達成,但是若子子孫孫所繼承的世代持續努力不放棄,相信這座山脈總有一天會被夷平,這個神話出自於中國古代的列子,在最後的傳說中天帝派遣夸娥氏二子一同將山脈遷移,乍看之下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文傳說描述,卻擁有相當深奧的禪思,我們或許正是「愚公移山」中那愚昧的老人,然而當這座山成功被我們與繼承世代搬移堆起之後,站在高處放眼天邊的將不會只是矗立雲端的天神,而將會是所有後世的子孫與全部的人類,我將它視為了我的座右銘謹記在心。當時年輕的我,或許只是將網路研究當成一種工作,但直到現在,歷經了許多事情,我才深刻地了解到網路研究的深宏遠大,這不只是一個人類科技所連結而成的空間,而是與自然環境相互融合達成資源永續經營的理想世界,直到了這一步,我想我才終於能體會父親當時面對這項偉大的科學研究的心情,以及那番發自內心的告誡的真正涵義。如果爺爺仍在世的話,一定也感到欣慰吧。

  當我的思路跟隨著腳步走到這裡時,所長停了下來。

  「客人正在裡面等候!」

  由所長的引導下我小心翼翼推門進入會客室中,與那名公務網路對戰協會高層人員的他,見面了。

  只見站在窗前的那名公務人員緩緩轉過身來,與我的眼神互相對上,這位公務人員留著一頭淺白中夾雜些許素黑的柔順長髮,俊俏的面容擁有一對深藍如海的眼眸,嘴巴掛著一抹沉穩的笑容。說也奇怪,我並沒有見過他,但卻對他的外貌與神情感到莫名的熟悉,彷彿很久以前認識過,從他的表情似乎也可讀出他正想解釋他的身分,就在他無意撥弄一下前額的頭髮時,我猛然想起了他是誰:

  「炎、炎山!」我聽見了自己驚訝的呼聲,除了是對多年好友很久沒有見面的驚喜外,更是對好友外貌的改變感到訝異。

  「好久不見了,光,已經有十多年沒見面了,我也該稱呼你為光博士了……嗯,怎麼了嗎?」看見我臉上古怪的表情,伊集院炎山面露疑惑。

  「不好意思,因為你的轉變讓我……」注視著炎山耳後垂下的長髮,我使盡全力憋著不笑出來,以致顯露出一種難過的無法呼吸的奇怪表情。

  「喂喂,熱斗,你這樣未免太沒有禮貌了!」從口袋中,那道不是時候的說教聲如一道閃電般毫不留情地穿刺而出,正中了我那尷尬正發燙的臉部耳腺。

  聽到這聲責備的嗓音,這回換炎山笑了出來。

  「哈哈,想不到過了那麼多年,你還是被你的領航員管教著,即使變成了成人也是一樣……不過看你這副德行的確是有這個必要。」炎山的PET中的布魯斯同樣點著頭,布魯斯同樣也跟隨了炎山二十多年了,從當初只是主僕冷漠的關係,現在已經是最親近的兄弟了。

  「別挖苦我了……」我苦笑道,緊壓住PET的螢幕暗暗威脅著洛克人,「我們上次見面是在升上中學的時候,沒想到你已經變了這麼多了!」

  「是呀,時間可是催人老呀!」炎山以相當熟悉的自嘲語氣乾笑道,「倒是以前那個莽撞熱血的你,未來竟然真的進入科學省了,不禁為你鼓掌呢。」

  「你還是這麼喜歡諷刺人呀,炎山!」我笑道,「對了,聽說你現在已經是國際公務網路對戰員中心的最高執行長官……怎麼會有時間從亞美羅帕回到日本呢?」

  「嗯,多虧了與綾小路企業合作的新式傑尼羅(General)監控系統,在卡尼爾(Colonel)病毒攻擊系統和愛莉絲(Iris)網路回復系統搭配下,讓犯罪率下降不少,這次我是代表亞美羅帕公務中心來與綾小路企業簽合約……」

  「真是不可思議,看來位在亞美羅帕研究中心工作的利卡爾博士似乎也有很好的發展,能讓卡尼爾和傑尼羅、愛麗絲三個獨立的程式相連在一起達成完美的合作,是前所未有的創舉……他們三個總算能夠達成心願,想當年祖父仍是夢想的新世代網路社會的基盤,到了現今已快達成了!」

  「是呀,你說的對!」炎山與我,一同望向了窗外迷濛的寒空,城市遠方的電算大學聳立的鐘樓,傳來的低沉悠然的鐘鳴聲,宛如敲響起了腦海最深處的門扉,在寒風的呼聲下轉動了門扉上的鎖匙。

  「我一直深信即使是電腦生命體,也擁有自己的靈魂,她們的意志在我們這條時空扭帶上持續活下去,我們這幾年的目標就是讓她們的意志,能透過我們的努力發揚光大。」

  伴隨著雪花的飛舞,二十年前的往事再度重現於眼前。過去那場震撼世界的電腦獸事件,最後在那位善良的鳶尾花以及忍辱負重的偉大戰士犧牲下被平息了,她們將創造美好未來的願望托付給了我們,將誤入歧途的威利前輩從原先被復仇所矇蔽的心靈中拯救出來,她們如此說道:「不是遵循命運,而是依造自己的意思而行」,與電腦獸一同同歸餘燼,雖已歷經二十年之久的時光,但現在想起,宛如窗外呼嘯的狂風,心中仍有些許的悸動。在那次事件之後,科學省與公務中心便開始致力於研發網路自主性防毒修復系統,並以為拯救世界而犧牲的那對兄妹為命名,這項病毒攻擊系統「卡尼爾」和網路修補系統「愛莉絲」共同組成的兄妹系統,經由目前仍服刑中的威利前輩協助下,成功實現了過去被認為不可能的理想。

  「……若愛莉絲和卡尼爾兄妹能看的到這一幕,應該會深感欣慰吧!」

  我如此說道,如此期盼著。

  雖然相處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是她們的精神卻深深地留在所有人的心底,巴雷爾先生也是,從那次事件之後我再也沒有見到巴雷爾先生了,不知道現在他過的如何,不知不覺想念起他來了。

  炎山搖搖頭甩動著頭髮,發出些微的嘆息聲:

  「消逝的人們,雖然無法再回來了,但是他們的精神,仍然會留在人們的心中,並由我們的雙手發揚光大,這也是當時無法幫上任何忙的我們的目標,不是嗎?」

  「嗯……」雖然無法再見到她們了,但是在另一個世界中,我想她們應該活的很快樂,畢竟人類所帶給她們的包袱,實在太重了,早應是時候讓她們好好休息了。

  「你說的沒錯!」我回應了一聲。

  沉默一會兒,炎山再度開口:

  「對了,光!」他豎起食指,以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語氣將話題轉向,「有一個同樣加入公務網路對戰員中心的人物,我想你一定很驚訝!」

  「喔,是誰呢?」我問道。

  炎山搖搖手指,臉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就是支尼的賈絲敏!」

  「咦,她也加入了公務,你說的是真的嗎?」聽到這件消息,我發出驚訝的聲音。

  「那當然,我這個人是不輕易開玩笑。」

  「是嗎,真令人佩服,過去那位固執的小女孩,竟然已經成為了負責管理網路社會治安機構的重要幹員了,這可是我一輩子都不曾預期過的事情,賈絲敏已經克服了她最害怕的事情了。」

  「可不是,這世間令你驚訝的事情還多著呢!」炎山重複了他那句常說的至理名言。

  是呀,大家的成長我想連我驚訝的時間都來不及了……不,不只是大家,或許連我自己也已隨著時間的洗練而改變,就如同回到故鄉的旅人看見兒時的櫻花已長成了大樹的那種心情,成長的花瓣彷彿這個即將到來的聖誕節所堆積成的層層白雪般,將大地覆上一層溫柔的粉紅色,在心中所觸及的,除了是既充實又興奮的喜悅外,不知為何也夾雜著對時光的流逝產生的些許複雜感,我曾問著自己「真的已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了嗎?」,在心中的我也如此回答道:「是的!」。手裡端著一杯咖啡,回想著與炎山告別之後的情景,我獨自一人站在研究所二樓窗前俯瞰著被金黃色的街燈渲染地通明溫色的電算市夜景,各種過往的記憶如同幻燈片重複演算著同一個迴圈,不斷在我的腦海中倏乎而過,至今仍難以忘懷。

  「怎麼了嗎,熱斗?」洛克人的聲音,從我的PET中傳了出來,即使變成了成人,洛克人仍如同對待小孩般呼喚著我的名字,外人聽起來或許覺得很奇怪,不過我早已習慣了。

  「沒什麼,只是想起去年的這時候曾經與炎山見過面,不禁勾起以前的回憶…」我緩緩說道,右手的指尖輕觸著玻璃窗上冰冷的表面,玻璃上隨即因指尖的熱度而產生霧氣,宛如渲染的顏料般向四周化開,「那時互相敵對的時期,以及與大家共同對付WWW的電腦獸的時刻,如今都成為了過去,時間飛逝的如此快,真令人懷念。」

  「是呀,因為連熱斗你也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洛克人回應道,他也有相同的心情。由於生物細胞模擬程式的關係,身為領航員的洛克人的程式資料也能隨著逐年的運算產生如生物體蛋白質的成長狀態,現在的洛克人也和我一樣高了。與我共同走來的這二十多年,從小學、中學、到了高中和大學,同樣經歷過了許多事情,這些都是相當寶貴的回憶。

  泰戈爾的詩集曾經提到過「永恆的旅人,你可以在我的歌眾找到你的足跡」,我們如同在永恆這艘諾亞方舟上,渡過時間的洪流在歌曲的樂譜間畫下回憶的墨水。閉上雙眼傾聽著彷彿仍環繞在耳邊的嘻鬧聲,談到永恆這個詞,在過去聽起來只是一個虛無飄渺的辭彙,也以為自己決不會遭逢到任何事情的平淡名詞,但隨著歷經的事情演變之後,我逐漸能感受到這個詞彙所帶有的深遠涵義,是洛克人讓我理解這一點。

  最初與洛克人見面,是在我六歲生日的那一天,當時我只認為洛克人是個普通的領航員、一個特別愛說教的領航員,直到上了小學五年級洛克人不幸遭遇到WWW的領航員攻擊,在接近刪除邊緣時我才得知了他是我親身哥哥彩斗的真實身分。哥哥在與我同年出生之時不久就不幸逝世了,藉由父親的理論才得以成功以領航員的身分重新轉生至這個世上,成為我的領航員的那一天起,我們一同寫作業、一同睡覺、一同冒險、一同吵架……小時後的時光總是特別地快樂,令人懷念,在面對網路犯罪組織時也認識了不少友人。沒有錯,也就是在電算市大停水那一次在水道局認識了永遠的競爭對手伊集院炎山……

  「不過是資料罷了,竟然還寄以同情,未免太天真了!」在那時,炎山徹底表現了身為公務網路對戰員的冷酷、高傲與強悍的姿態,不過我並不欣賞他的作風,極力希望最好別再見到他比較好,只可惜在這條與犯罪組織WWW對抗的不歸路下我們不得不碰面,在發電廠之役,我與炎山,洛克人與布魯斯終於展開了對決。

  最後的結果,我戰勝了他,並將我的想法傳達給了他,雖然並不容易,但從那之後炎山也有所改變,原先那面冷酷的冰牆不再是這麼地高聳難越,在事件的到來與不預期的合作下逐漸產生微妙的變化。網路犯罪組織接踵而來的速度,或許連我的課業也比不上,那時計算五、六年級包含四個學期八個假期在內,共經過了五個犯罪組織加上殘黨的盛興與滅亡,我與炎山之間的關係,雖偶有摩擦,但已不像最初見面時如此的冰冷,已轉為近似夥伴般亦敵亦友的關係,只是若和當時的他這麼說,他必定會出言反對吧。

  不論是曾震撼世界的恐怖組織-福音會,或之後以黑暗晶片為礎的星雲,亦或歷久不衰屹立不搖三度興起的WWW,在洛克人與我、炎山和布魯斯,我們四個人的搭檔下,一同解決多起犯罪組織的計畫,奧傳谷水庫決堤的危機、母體電腦阻止陰影人大軍的入侵、公務網路對戰會議的內鬨、泡泡人的追擊、N1大賽的混亂、拯救被黑暗化的布魯斯以及而後為討伐星雲而成立的布魯斯小隊的活動等等,雖然這一切都是工作的巧合所維繫而成,然而在這一層層的巧合之中我們卻達到了無堅不摧的合作,與炎山的合作可說是那時候最充實的時光,也讓我們在這期間成長了不少。

  說到對永恆這個詞的體認,是在WWW第二度崩毀的那一天,也是在升上六年級的前夕,我仍記得那是新年的期間,我遭遇到了這一生最大的體認,徹底了解了這世間殘酷的真相,也就是……與洛克人的分離。那時,WWW二度興起所牽涉到科學省數十年來被隱匿的黑色歷史,同時也關係著祖父的身譽、科學者們的責任,那是史上最危險的最高機密「原型」的甦醒。網路世界最可怕的怪物「原型」復活的陰影瞬間擴及整個電算市,這是電算市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機,可以說是我居住在電算市十一年以來從未遭遇過的危險情況。不過一如往常地,靠著與洛克人的合作我們擊敗了失控的原型,並且在原型的核心中見到了祖父的精神資料,然而感人的重逢伴隨而來的是無法遏止的分離,殘酷的命運毫不留情地將我們拆散。

  「熱斗,你要好好的活下去,開創自己的未來,而我……也會永遠的陪在你身邊,這是我光彩斗最後能提醒你的話了。」原型逐漸崩毀所產生的脈動,將我與洛克人同時吞噬進入了自己的體內,洛克人強制令原型解除陷阱救了我,但是自己卻也隨著原型的本體葬身在威利研究所的瓦礫之中。遙望著海濱街外的大海,出發前曾一如往常地拿起PET,然而現今那道慣例的說教聲卻已不在,我責怪著自己不懂得珍惜這份兄弟之情,責怪著自己無法幫上什麼忙,對於那時仍只是小學的我來說就必須面臨這種事情,實在是過於殘酷,雖然擁有好友們的鼓勵,心底仍有些許的寂寞,我就在這樣的日子下歷經了四個月……直到了升上六年級的那一天,我聽見了那道熟悉、呼喚我起床的聲音。

  「這不是夢喔,早安,熱斗!」

  洛克人回來了。

  高興地抱住洛克人的我,發誓永遠不要再分離。

  永遠,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能真正了解什麼叫做永遠。

  「我們永遠都要在一起!」

  城市的遠方再度傳來一聲低悠深遠的繞樑懸音,回蕩於浸沒在寒風中的夜色燈城中,鐘聲的敲響不知不覺已過了四分之一個夜晚的時間,但夜越深通明的燈火卻未有削減的跡象,反而隨著聖誕節氣氛的到來更加閃耀動人,如同我的雙眼中那激動滾燙而打轉的熱意,在心中翻濤綻放。

  放下了咖啡杯,走到了洗手台前,這時從PET中傳出了洛克人慣例的輕喚聲:「熱斗,你今天和梅兒約定好,要早一點回家喔。」

  「啊啊,我知道,我也打算整理整理準備回去了!」我答覆道,走出了已待了許久時間的會客室。

  再度行經剛才走過的長廊,已過下班時間的中庭格外冷清,只剩擺放在所辦公室門前那株閃爍著霓虹燈光的聖誕假樹,明滅不斷的五色霓虹飾燈環繞著聖誕樹的樹身,映襯出了聖誕樹梯狀三角鋸齒的外形,掛在塑膠的針葉細枝上形形色色琳瑯滿目的飾品,柺杖糖、金色鈴鐺、禮物盒、小花圈,在微風的吹拂下輕搖擺蕩,發出叮叮作響的鈴鐺聲,猶如循序漸進的音符般所組合而成的一張美麗的樂譜。聖誕樹上端最醒目的位置,那顆宛如黑夜中夜神所提的一盞明燈,五角形的金黃色星星佇立在聖誕樹最頂端,如同大海或荒漠中引導迷途的旅人走向正確方向的指標,據說那顆星星出自於聖經中的「伯利恆之星」,在耶穌出生之時引導三位先知前往主所在的地方的嚮導之星,畫過天際的流星雖然只有短暫的一瞬間,然而那耀眼的光芒卻在瞳孔留下深刻的記憶,流星表面因與大氣層摩擦,急速燃燒的熱能與光能,再度從資料庫呼叫起無限的編譯。

  洛克人回到我身邊之後,我們又歷經了許多的事情,宇宙審判系統-迪歐的拜訪、黑暗晶片組織星雲之首-利卡爾的逆襲與電腦獸的復活,其中雖曾遭遇過悲傷,也擁有過喜悅,各種酸甜苦辣盤據於心,但我們全部都跨越了過去了。

  走到了長廊的轉角處,我打開了通往我的辦公室的另一條長廊的大門。冷清的長廊上只剩我的腳步聲,和寒風吹動玻璃的震動聲,宛如冬季不合時節的寒蟬在夜色間鳴泣著,陰寒孤寂的悲涼瀰漫整個長廊。

  在六年級畢業前夕的最後一個學期,我也曾歷經過另一次重大的變革,由於父親受邀參與才葉市網路改善計畫的關係,我們全家必須搬遷至才葉市一段時間,不得不與要好的朋友們分離。

  在搬家的那一天,梅兒、猛夫和灸,以及真理子老師和小學全班同學,一起到家門口送行,過去對於搬家、分離這種事完全沒有概念,感覺只是遙不可及的事情,但是當我真正面臨了那一刻的光景,面對好友們送別時的悲傷神情,我才了解我已經無法再與好友們一如往常般一起玩樂一起相處了,想到這裡兒時一向認為自己十分堅強的我,眼眸不禁也泛出了迷濛的熱淚。

  不過所幸在半年之後,因為才葉市萬國博覽會發生的電腦獸事件,讓我們又搬回了秋原町,應該算是不幸的災難中得來的禮物吧。在那之後,我們也升上了中學,記得小學畢業典禮結束的那一天,我們一起將自己未來的願望放入了公園松鼠像的電腦中,一起對憧憬的未來許下願望,想起那時,真是懷念那時的感覺,也是兒時最快樂的時光。

  升上中學之後,我與梅兒、猛夫同校,灸進入附近的私立女中,炎山至海外深造,小次郎和明日太升上才葉學園中學部,大家朝著自己的未來各分東西,也因為學業壓力的關係,以往能在一起相處的時間變少了,小學時自由的時光不再,因此仍然同班的好友變成了維繫我們過去的友情相當重要的一環。猛夫未來志在法律系,因此高中考進了與我們不同的綠葉法學院,梅兒與我則繼續升上了電算高中,每個人朝著自己的夢想不斷努力。

  高中畢業後,我離開了家鄉,前往亞美羅帕讀書。過去渾然不覺將一切視為理所當然的我,直到真正離開了家鄉才了解到家庭的溫暖,然而這種感覺與小學時搬離秋原町時是截然不同的,這是一種夾雜著對過去的不捨與對未來興奮的對比,期待向空中展翅卻仍懷念著地面的矛盾心情。

  在亞美羅帕的這幾年,雖然與炎山踏在同一片土地上,只可惜炎山因為正進行著長期秘密訓練的關係無法見面,我只好放棄與他連絡。在外的獨立環境中,除了需學習與自己的母語完全不同的新語言和生活方式外,經濟緊縮的關係我必須住在寄宿家庭之中,剛開始的時光的確難熬,但是在寄宿家庭的白金夫婦幾乎把我當成他們的一份子以及學校的牛島學長的照顧下,我很快融入了周圍的朋友圈,習慣外地的生活。

  記得我與我的研究夥伴星河一起考取博士學位前,星河、同樣前來亞美羅帕讀書的梅兒與我還曾經一起到處登山,目標為征服亞美羅帕境內各地所有的高山,我喜歡與朋友們到處去旅行,享受著孤寂之中卻帶著充實的奇妙體驗,看著天上的星星,人們是多麼渺小,然而集合渺小之力相信總有一天人們也能到達星空的另一端,星空的另一端究竟居住著什麼呢,或許存在著電波構成的綠色行星或長相有如藍色猛獅的宇宙人,當我與梅兒和星河登上每座高山的山頂時常會如此幻想著,並互相約定以後一起回到日本工作。星河致力於電波網路的傳輸研究,未來沒有範圍限制的電波訊號取代有限的網路的社會是指日可待,目前我所完成的網路研究一部分的構想也可以說是從星河的身上所得來的,當我博士班畢業回到日本進入科學省工作後,星河也曾多次前來日本協助我,他可以說是我最好的研究夥伴,但是自從他前去從軍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面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他。仰望著星空,我期待著與他的再度見面,再度回到如同過往在山頂上一起對憧憬的未來定下目標的情景,記得在那一天,他也曾出席那場重要的典禮。

  雪花紛飛的夜晚,聆聽霧色的靛藍遠空所傳來的悠長洪鐘聲,盪漾的聲波宛如回憶的洪流般,夾帶著人世間玄妙的溫馨暖意與大自然的神聖夢幻,隨著徐徐寒風送到了世界的各處,浸潤了每個角落,在慶祝聖誕節的人們的心裡燃起了一道微小卻耀眼的燭光,照亮了因寒氣而被冰凍的建築物、城市和世界的表層,綻放光輝的七線輝煌隨著熱膨脹的空氣向上緩緩浮起,為生命的神妙與豐富高歌讚頌,環繞在周圍熱鬧卻井然有序的鼎沸人聲中,我聽見賓客滿座的禮堂內牧師頌讀著誓言,佇立在前的那個聖誕節是我們的約定,我緩步走進了禮堂,等待著在洪鐘的共鳴下位於紅毯的另一端,宛如張開純白雙翼的聖潔天鵝,飛灑著夢想與希望的羽毛,「我願意!」如此說道展翅前頭的她,我張開雙手,迎接我生命中美麗的貴人。

  大學時期的國學老師最小院先生,曾引用泰戈爾詩集上的一段話:「如果你不能愛我,就請原諒我的痛苦!」教導我人世間奇幻的奧妙,我也同樣以這段話告訴了我最美麗的貴人。在滿堂賓客祝福與洪鐘敲響之時,我的腦海中仍能回憶那時的畫面,漫天彩帶,喜炮不絕,我牽著妻子纖細的雙手,一起走下樓,一起走過禮堂上通往大門向外的紅毯,一同約定各自的今日,禮堂外群鴿飛翔,我們將一起隨著群鴿迎空飛舞,在永遠的蒼穹共結美麗的雲朵,在夕陽的彩霞之下奠定永遠的明天。走在今日的長廊上我能如此發誓,梅兒,因為我知道你是我永遠的貴人。

  現在想起,對於當時的情景充滿了夢幻般的不可思議,彷彿是神的恩典一般,記得在電算醫院時與醫師一起讓孩子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抱著孩子與醫師道別我們一起離開了醫院,以及一同構想孩子的名字,那時妳說妳想讓孩子擁有一個光明的名字,因此我們以「Light」和「Right」同音的片假名「來斗」為這個孩子命名。果然如同這個名字的涵義,現在的來斗活撥的個性可真是如同陽光一樣,連你都說來斗的個性簡直與我以前一模一樣,同一個模子打出來。看著我們全家福的照片,時常想起我們為了孩子的養育問題而鬥嘴,並因為無法與為了照料孩子而忙的妳單獨相處而像小孩般的賭氣,抱在我們的手中,這是擁有我們兩人共同遺傳因子的孩子,當我聽見他會呼喚我的名字時,不禁有多麼高興,這時作為父親的我才能體會到受到孩子注意的那種窩心的感覺。

  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從中學開始就一直有人問我這個問題,但是這個問題連我自己也分不清楚了,感覺已經是好久以前就已經發生的事情了。還記得在與今天相同的聖誕樹下,妳接受了我的鑽戒的那天,以及高中的時期為了照料因為冒險玩滑翔翼意外受傷的那天,中學時在被稱為風大會更美好的屋頂上互相表明心意的那天,小學離別前相擁在一起的那一天,我們思緒倒回了原點,並由原點再度出發。

  從過去直到現在,我考上高中、出國深造、考取博士學位、成家立業,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二十年了呀,透過這扇盡收眼裡的觀景窗中我看見,映照在將電算市夜景盡收眼裡的玻璃窗上,所反射出來的我的身影,已不再是過去那位藍色頭巾,總是掛著一副天真笑顏的少年,而是一位臉上已留著些許鬍渣,即將步入中年的男子身影。不知該說是欣喜或哀傷,過去以來,一直以為仍然只是個受父母照顧的孩子的我,不知不覺已經是一位成人,而且是一位擁有家庭的父親了。我所面對的親朋好友,不論過去是何等的關係,在這二十年的時光歲月後如今也已與我一樣,是一位成人了。若人生可以比擬成一條道路的話,我似乎已跨越了那道成年禮的里程碑,當我聽見來斗呼喚著我為「爸爸」的時候,或許過了沒多久,將會換成來斗聽見自己的兒子呼喚著自己為爸爸,到了那時候,將又會是另一個里程碑必須的跨越。時間,真的過的如此的迅速,在每日的時光所串成的鏈條中,每個人朝著未來的目標不停地成長著。

  電算市的夜景點亮輝煌璀璨的燈火,通明的燈蕊反射著漫天晶瑩的雪花,每片細小的雪花就像一顆顆閃爍的星星,每顆都是一顆發光發熱的炙亮恆星,他們也將隨著時光的洪流出生、成長而消逝。看著這幅景象,如同那天的夜景,回到了我現實的記憶中,看見鏡中的我……彷彿已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然而這個人仍然是我自己,過去的我看見未來的我時所懷抱的憧憬,如今換成了身處未來的我對於過去抱持的懷念。在這包容一切萬物,背負著每位懷抱夢想的生命體的世界上,夜空的那顆細長的流星劃過天際,帶著夢想與希望繞行全世界的同時,這個世界仍照著既有的軌道持續運行,永不間斷,直到未來。

最後更新時間:2016.10.06

距離十一週年紀念日,還剩下